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忍不住流汗。
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一应规矩制度，传家有家训，理事有家法，千万要和和气气，不能越了礼数。
今日，大家看得清楚，晚珍大吆小喝的作耗原不在情理中。
这些年，夫人她大到贺吊，小到人情外来、田庄地产，谁不钦佩体谅，想她一个被定了罪的女儿，办得无不细密，体统宽和。
怎么能任由二奶奶给她泼脏水呢？
蕴黛实在替嫂子委曲，也觉得大哥这事办得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些。
她鼓起勇气说话：“以大嫂的为人，断不会做这种事！”
宋闻淮的目光直直落在孟澜身上。
她从未跟任何人争吵过，也一丝也没有博取同情的意思。好像，永远都是和顺安静的样子。
宋闻淮想过，她如今是孤女，就是有三四错处，也尽量庇护包容她。
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和火器库牵连上关系。
他不能容忍他的枕边人对家族有异心，给宋氏的光誉蒙上一层灰翳。
孟澜面对他的漠然，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就没有依赖过她的丈夫，所以她比预想中更淡然，她面色不改，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宋闻淮转过头，似乎不为任何事产生半点情绪波澜。
“仔细搜检。”
宋闻淮倒没理过她，遣退了女眷，陪在大夫人身旁，镇定沉稳地劝她不要慌，漏夜带兵前来，只是为了抓一个犯人。
孟澜静静听着，笑了笑，原来是拿她当作窝藏逃犯的同党了。
曲沼院入门有一片空地，花木扶疏，两边是丫鬟的屋子，一条砖道左连着孟澜的书房。
宋闻淮带的人不多，却是骊武的亲兵。
这是他自己的家，连园子外头的人都没有声张。
他还是很细心，以安抚为主，顾及到除她以外所有人的情绪。
那些亲兵手脚干练，屋子门锁紧闭，一连敲了一排，沉寂无应，晚珍让人把门踹开。
里面空荡荡的，一眼可以看到底，别说男人，就是一只公蚂蚁也无处遁形。
晚珍愣住了，怎么会不见个人影？
那男人原应亥时就到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信誓旦旦能搜出男人呀。
亲兵跪下，朗声上报。
“回都督，这里并无犯人！”
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异常，众人的脸色一霎微妙变化。
蕴黛眼底一亮，揪住的帕子松下来，嘲讽说。
“分证清楚了？我原和大嫂好，她的贼藏在我那里，你们倒不如秉了蜡烛，也去把我那里搜了！”
大夫人似是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她虽然侍佛，年轻时也是头一等厉害人，怎会看不出她儿媳是个亮堂人？
这事，她原可以压下来的。
宋闻淮眸光下敛，落在她身上。
他方才沉思，真的搜出了犯人，该如何给宋氏一个交代。
他们之间这桩婚事，要如何继续维系下去。
好像，她从来不需要他善后周全。
灯影下沉，好像在他们中间分开一条线。
她单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好像从来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看似柔弱，却在某些事上格外清醒。
晚珍仍站在外院，眉头一蹙，瞪着下人呵斥说。
“磨磨蹭蹭什么？我告诉你，此事担待着小姐们的清誉，要是找不出贼来，我剥你的皮！”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晚珍再也坐不住，亲自往屋里，就要翻找她书案夹层的香盒。
她抱着一个香盒出来，脸上禁不住兴奋、暗喜不已，果然叫她翻着了！
哪怕找不出男人，也能治她作风不检的罪，瞧她如何有脸再勾引人。
打开盒子一看，里边儿躺着一张巨通钱庄的八百两银钞票，另有些零零碎碎的针线，一只样子精巧的剑穗。
她瞪大眼睛想把暖情丸搜出来，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晚珍到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寒悸。
下人们的脸上掠过一层异色，宋闻淮目光收敛，鸦睫轻轻压下来，锋利、又携了不易察觉的松动。
那张银票，还是他回家时给她的补偿，拿钱买点水粉也好，办点头面也好，竟然……还躺在那里。
宋闻淮第一次有些意识到，不是他给予什么，旁人便只能接受。
晚珍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情急地嚷嚷。
“一定是她藏起来了，贼还没找到呢？不如把她的下人拘起来，一个个问干净，不信她们不招！”
她的眸子幽幽一闪，阴冷地若有所思。
“别忘了，她之前是如何算计都督的，她一定……一定事先用了什么药，仔细审起来，只怕连这桩陈年旧事也要交落清楚！”
“和她无关。”
宋闻淮皱眉，漆黑浓稠的凤眸，罕见地蒙上一层薄怒。
晚珍被唬惊住，这句话分明让她很难堪，不上不下时，外头有人“扑通”一声跪下！
敏儿双膝跪地，抖如筛糠。
“回奶奶们，我知道……你们要找的贼在哪儿！”
众人吃了一惊，汀洲旁停靠了船。
船夫也吓得不轻，亲军一掀开帘子，躺了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
众人倒吸一口气，郑氏的脸色更是乌沉沉，阴晴不定，晚珍看清了女人的脸，更是五雷轰顶。
方才的得意一霎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