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微微拉长的脸，他又想起以前那段堕落时光里，班主任也曾不知多少次，殷殷劝他继续学习。
他谄媚，但也算为学生考虑，对学生尽责。
他势力，但也没有轻易放弃班里的每一位同学。
他也会耽于美色，但是也始终没有越出那道红线。
他终究，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
其实上辈子他也参加了中考，全市的第1名。
凑了许久的学费也交了，但是最终他还是没上高中，因为她不在了，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市里最好的高中，却没有她的影子。
羽翼渐丰的鸟儿早已飞往高处，他却还是傻傻守着那棵云雀曾栖息过的松枝。
下午拍毕业照的时候，同学们高高低低地站了好几排。
前面的摄像架好相机，给这一刻按下暂停键。
快门声响起的那一瞬，李安稳稳站在她的身后，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嘴角是上扬的弧度，整张脸也柔和下来，逐渐融化在春光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离别总是分外伤感，考场响起的一首《送别》，直教人落下泪来……
最后一科考完，来自各个学校的考生纷纷走出考场，三年的青春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李安拉着柚子的手走向校门，周围喧闹的人声渐渐消失，身旁的学生们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手牵手的他们。
他牵着她来到门口，阳光闪着耀眼的白光，外面又忽然出现了许多许多人……都是他的朋友，伙伴，有男有女，奶奶和弟弟也来了，一个又一个，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用最真挚的话语祝福着他们。
李安的眼眶忽然酸软难当，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到他从来都没有勇气去想象。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此刻，才感到原来一下有了这么多人的祝福，幸福的感觉是可以加倍的。
如果时光愿永远停留在这——虚假的时刻……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天之涯，地之角，知交……”
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
忽然，白光充斥了整个世界。
梦醒了，对吗？
他的梦结束了，一切美好也都留在了梦境中。
李安内心止不住无边的寂寥，还没有注意到四周都是白蒙蒙一片。
“李安。”
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他不可置信般惊喜抬头。
柚子她还在——
赵柚梓拿着一个圆滚滚的柚子玩偶出现在他面前，她把玩偶递向他。
“拆开看看。”她说。
正想拆开，她又喊了他的名字。
“李安。”
她最后看向他微笑。
“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再看到熟悉的办公室，他知道自己彻底醒了。
甚至。
来不及道别。
而，那个玩偶，竟和毕业时她送他的——一模一样。
“哥，你……脸上。”李宴如吃惊道。
你，怎么哭了？
李安还未来及伸手去触，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便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和和，我要回家。”
话音未落，李安便从床上爬起来匆忙离开。
马上，立刻，他现在就要回去。
恍然人生中的三十年再也没有比这更急迫的事了，恐怕……今后的余生也再不会了……
这个念头逐渐变得无比清晰。
一室昏暗。
磕磕绊绊来到床边，及至手里握着那个对他来说略显幼稚和不搭的玩偶，才更觉慌张，心如鼓噪。
圆滚滚的柚子玩偶，肚腹处的针脚被他轻易撕开，借着月光，终于，缓缓，露出了微微泛黄的纸条一角。
时光的洪流携着漫天星光，在那极其漫长的一瞬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的掌心，璀璨却更加绚烂而隽永：
“十年后再见，我向你表白吧。”
摊开在掌心的那句话，是她，是那个时候的她，十几年前，少年时代的那个赵柚梓，写给他的。
李安跌坐在床上，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由指尖逐渐湿润。
一切都晚了，她早已与另一个人成婚，她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出意外，宝宝也出生了。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孩，又会不会很像她……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开关清脆的声音，房间瞬时亮如白昼。
李宴如被刚才一反常态的李安吓坏了，驱车追了一路，这才赶过来。
“哥？”他终于赶来，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睡醒就要回家，三更半夜，还如此慌忙。
床上是散落的棉絮，李安如受伤的孩子般蜷缩在上面，一只手握着那个陈旧的玩偶，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手心里似还握着什么……
他忽然预感到这件事很严重，并且心里隐隐有预感是关于那个“她”的。
他再次尝试呼唤他，小心翼翼：“哥，你怎么了？”
“没事，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他不愿说，也没有任何要问他的意思，李宴如不由暗自存着一丝庆幸，也许不是关于“她”的那件事呢。
毕竟，都过去七年之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