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姑父一早就把自己伏低做小,伺候妻弟一家子,视作奇耻大辱。——尽管只是让他捉捉野鸡、鸟雀而已,尽管一直都是姑母在代劳他只需站在一边当大爷而已。
姑父起先虽然觉得难以接受,但好歹还能够强忍一二。可是现在,大表姐、二表姐两张王牌也接连失利,毫无成果。姑父想攀附少爷……梁丘的小九九落空了。姑父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尽了。姑母素来贤惠,急夫之所急、忧夫之所忧,在她最最亲爱的夫郎,亲自开口命令她之前,她已经心有灵犀,极有眼色地对着狐父、狐母扯了一通“在阿弟家打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云云。然后,姑母一家子就离去了。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水过无痕。
两美再也不会有事没事,就在梁丘的跟前晃悠了,小狐狸暗暗地高兴了好几天。虽然已是冬天,她一看见梁丘,甚至只要心里一想到他就觉得处处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狐父觑着整日眉目含笑的小女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忍了忍气,转头问狐母道:“你早看出捉妖人的用意了?”
狐母轻笑:“事出反常必有妖。捉妖人端肃孤冷,哪像个会主动亲近姑娘家的?他故意和两个外甥女有说有笑,除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能是什么?你且看他''得逞''后可有再接近过两个外甥女?”
狐父咂巴了一下嘴,神情复杂:“那捉妖人和我们妖势同水火,害得我们妖不妖、鬼不鬼的多少年了?!”狐母以为他下一句,就要激烈反对小女儿和捉妖人在一起,岂料夫郎忽然又道,“他手段这么厉害,往后小女儿岂不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还有还有,他得罪了这么多妖,女儿夹在中间日子能好过么?唉,这可如何是好,得赶紧想想办法。”
狐母想笑,其后也犯起愁来:“冬月已至,妖们又开始惶惶不安了。我看今年的危情尤胜往年,其他的妖以为咱们和那捉妖人勾结在了一起,会联合起来捉捕他们也未可知。要早做打算了。”
狐母心血来潮,忽然问了一句:“捉妖人的真实身份被揭穿之前,毕竟是咱们多年的生死对头,你不打算棒打一下鸳鸯?”
狐父想都没想便道:“这种道理,就留给旁人去说吧。一百个道理,都抵不了咱们小女儿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
狐母心里一暖,盯着狐父的眼神里,满是动容和满足。
又过了几日,小狐狸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有闲暇想些别的事情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一再被他人提及的长相!小狐狸的愉悦当中,顿时多了一点无法忽略的遗憾,暗戳戳地横亘在了她的心里面。好在小狐狸最擅自嘲作乐。大千世界,什么样的奇葩没有?谁说男神都喜欢美人儿呢,也许人家口味清奇,就好她这一口儿呢!人家正主愿意捧着无盐当貂蝉,我还忸怩个什么劲儿!天与不取,必有殃灾的呀!这样一想,小狐狸心里就畅意多了。
呃……等等,这好像不止是自嘲,顺带把梁丘也给嘲讽了!
……
冬月初五,石府二房厅堂。
大老爷石旭渊一拍茶几,一下子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上首的二老爷:“金盆洗手?!石旭岳,你想干什么?!爹拼了大半辈子,出生入死打下的基业,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这么做对得起爹吗!”
孟夫人笑道:“大哥,你别急呀。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值得着急上火的。先喝口茶,慢慢听旭岳说。”
大老爷的胸口犹自起伏不定,脸红脖子粗地落了座。同时,斜了一眼身旁的俞夫人,肚里暗骂这丧门星也不知道学学弟妹,开口为自家夫婿帮帮腔,果然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货!心里越发觉得愤懑憋屈。
二老爷石旭岳忍气,再度开口,语气中自有威严:“父亲牺牲了姐姐,方得此石家基业。我不愿再走这一条,用姐姐的血和泪铺就的金光大道。此其一。松儿也为了石家的基业,”他着重强调了基业二字,语带嘲讽,“把整个妖族都得罪干净了。如今,他原是九尾灵狐妖尊之后的事,已人尽皆知。倘若我们石家继续出山捉妖,松儿在他父族如何自处?那是把他往死里逼!此其二。再说了,天道忌满、人道忌全。石家独揽捉妖之业已经够久了。凡事太满了,必遭祸事。焉知这回出事,不是前兆?赶紧回头才是。此其三。”
石旭渊阴阳怪气:“别其一其二的,说得这么好听了。我看你就是自私自利,只图自己清闲生怕外出捉妖耽误了作画、品茶的工夫。”
孟夫人皱眉,正待绵里藏针顶他一下,俞夫人忽然道:“老爷说得头头是道,不若再让二弟把家主之位让给你,他图他的清闲,你捉你的妖物。岂不两全其美?”
孟夫人喷地笑出声来,赶紧憋住。
石旭岳端杯喝茶,假装没听见。
石旭渊一噎,脸色难看得,像要即刻杀了那回回都来拆台的贱货。
石旭岳神情寂寥地放下茶杯,懒得再和大老爷争了,一锤定音道:“行了,明天举行金盆洗手的仪典。大哥若有异议,当场提出。我当着众人的面儿,再把家主和捉妖人之位,传给你就是。”
石旭渊莫名缩了缩脖子,嗯嗯啊啊地一个字都应不出来。
俞夫人连气都懒得叹了。
孟夫人心中鄙夷。
第二天,琳琅斋重新开张。这一回,它不再是一间售卖妖物相关的周边产品了,而是变成了一家酒楼。对这个改变,最开心的,当属石亭灿了。这下好了,以后嘴馋了,可以到自家酒楼了。什么小翠园、松月轩的都靠边站。
鞭炮齐鸣,舞狮喧闹。观礼的街坊、宾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热热闹闹的开张庆典过后,石家大房、二房迎着宾客们进了酒楼,石旭岳即刻又举行了金盆洗手仪典。宣布石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