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房门口,屋内的灯烛早就灭了,漆黑黑的一片。孔家如站在门口,看着林远志宽阔的背影走进去,遥遥地对着她,专注地点灯,替她将所有灯烛一一点燃。
屋子里骤然明亮。
林远志缓缓转过身,点头朝她微微一笑。
孔家如见他整个人和光明熔在一处,心跳陡然加速。
林远志笑道:“孔小姐不用怕,进来吧!”
孔家如回过神,低下头,跨过门槛。
林远志道:“孔小姐早点休息。”
孔家如急道:“等等。”她双颊布满红云,“你可以不可以坐在这里,再陪我一会儿?”
林远志惶恐,直言道:“林某岂敢在小姐房内逗留。”
“可是,我一个人害怕。”
“不如这样,孔小姐您歇下,这扇门敞着,我守在门外,等小姐熟睡后,就走……”
孔家如欣然道:“好。”
孔家如在屏风后更换了寝衣,转到床上抖开薄被躺下。她侧过头注视着蹲坐在门口的林远志,心中竟泛起小小的雀跃。他端正地立着,仰头望着雨水从屋檐滴落。
雨顺着屋檐渐渐加速,潺潺流落,形成一片雨帘。
墨竹凝视着雨帘子若有所思,灯下摊着数本医书。他合上书卷,顺手提壶往杯子里注水,发现水壶已然空了,刚想叫晨欢帮他去厨房加水,看见他伏在案上酣睡,经过这一战,他也是累了。
墨竹淡淡一笑,亲自起身前往厨房。
韩旻悄无声息地紧随在旁。
墨竹远远就嗅到烟火气,蹙眉问韩旻:“什么时辰了?”
韩旻嘶沉的嗓音回道:“申时。”
墨竹惊讶:“已经是寒食了,谁胆大包天,居然起炉灶?”
墨竹愤步往厨房去,一把推开门,一支微亮的烛火默默地在黑夜中燃烧。
烛火拉出一个人影投射在墙,正蜷在灶头旁阴暗的角落。
墨竹定神一看,惊讶道:“小孟?”
清寒端着瓷碗,一只手握着鸡腿,对周遭所有动静充耳不闻。
墨竹快步进去:“你醒了?你怎么在这?”
清寒沉默不语,双眼空洞无神,啃食手中的鸡腿。
烛芯不安地跳动,锅子里噗噗噗煮着鸡汤,门外传入渐渐密集的雨点声。
墨竹看见清寒脸上的泪痕,心居然莫名其妙痛了起来。
他缓缓靠近她,在她身前蹲下。
韩旻站在厨房门外,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墨竹微笑地对清寒道:“你有鸡腿吃,还哭啊?”
清寒艰难地一点点吞咽。
墨竹柔声问道:“被今天的事吓坏了?”
清寒哽咽,摇了摇头。
墨竹沉默,忽然伸手将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是想你娘亲了,对不对?”他听人提过,孟玉娇出生后不久,娘亲就因为难产大出血过世了。
清寒的头抵在他的胸膛,感觉到一份温暖的气息。
许久,她道:“我没有娘亲。”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口吻宽慰她:“清明节了,我懂,我懂的。”
清寒忽然失声痛哭,独自隐忍了多年,防线在一夜之间崩溃。
这一刻,她对他失去所有戒心,整个人松懈下来。
“好了。”他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多大的人?为了这哭得死去活来?我的母妃也一样仙去多年了。”他眼圈微红,岔开话,“放心,你私起炉灶的事,我绝不告诉第二个人,要是有人怪罪你,就说是我放的火,还没人能收拾得了我。明日,你不必随我们去祭扫,就在房里养伤。”
清寒心中明白,他全然误会了……猝然昏倒后,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知觉,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有意识的时候已置身兰园房内,躺在床上隐约听见墨竹和孔家如低语。
墨竹道:“脱去她的衣裳,扶她背过身,我好为她施针。”
孔家如道:“啊?”
墨竹轻斥:“啊什么?就你一女的,难道要我动手?快一点!”
孔家如“哦”了一声:“她刚刚救了我的命,要我帮忙也行……你先背过身去,不许偷看啊——”
墨竹气道:“我是会偷看的人吗?你手脚再不快点,信不信我先给你来一针,包你一两个月下不了床!”
孔家如瑟缩:“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清寒听见灸袋铺开,毫针被取出的细微声响。
她感觉衣带被扯去,被人扶起翻转,伏在床上。
玉背露在空气中,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凉意。
颈背各处穴位有轻微的针刺感。
孔家如惊呼:“呀,你的银针怎么黑了?”
墨竹似是恍然大悟:“中毒?难怪……脉象如此紊乱。”
孔家如道:“中毒?中了什么毒?”
墨竹低声道:“我暂时,也不太清楚。”片晌,又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准外泄,一会儿小孟醒了,你也别多问,要是敢大嘴巴乱说……我毒哑你!”
孔家如闷闷答应:“我发誓,绝对不说!”
清寒身心巨震,耳膜轰鸣,复又陷入沉睡。
待睁开双眼之时,夜已深,屋子里静悄悄。
窗外山雨转小,淅沥沥敲落在芭蕉的叶面,叶影晃动,宛若招魂的鬼影。
清寒翻身坐起,静默许久,她感到死期临近,似乎做什么挣扎都将是徒劳。一刹间什么血蚀残卷什么地狱谷什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