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时的宛京,是一年之中最不拥堵的时候。除了高铁站和机场附近,平日高峰期通行艰难的路段终于迎来车流量的低谷。
市内道路清扫极快,早已没有新雪堆积。
贺霆云油门直接踩到了最高限速。从山庄到内环,时间比往常缩短了一大半。红绿灯的间隙中,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副驾上,眼底好似凝结了一层冰。
通往所谓贺家的路,走一回,就令人作呕一回。
这几年来,他能不去就不去。
如果不是江莱那番话,不至于如此赶路。
原本他只打算出去兜两圈就回家,心想与其让骆家的司机来接席夏,还不如他开车送她过去。没想到,她已经排斥他到了宁愿让江莱来接她的地步。
如果他不识趣地放她走,恐怕又要让她不开心。
“叮——”
手机提示音响了。
贺霆云抬手一点,AI通过车载蓝牙朗读内容。
“您好贺先生,访客系统里没有查到梅筠女士在宛北7号的登记与拜访记录,搜索结果已截图发送。如您有其他疑问或需求,我们将……”
贺霆云按掉了语音。
因为太清楚那位“贺夫人”会以什么口吻,什么姿态去面对席夏,所以他从来就没有让她和他们见面的打算。
没想到居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梅筠没有亲自来过山庄,就只能是趁席夏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联系上的。
他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可是……
连一点噪音都忍受不了的,期末作业写到痛苦之际就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姑娘,竟然提都没提过她在梅筠那里受过的委屈。
车驶入了闹中取静的小区。
真皮座椅这一路被日光熏出阵阵暖意,在地库栏杆抬起时,车内却荡起冰凉的阴风。
贺霆云合眼,等压下那股生理性的不适,下车。
正要往电梯走去,余光忽地瞥向车窗角落。
那里有一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枯叶。
形状如蝶翼。
半只翅膀夹在雨刮器间,随着地库隐约细碎的风,孤独地上下翻飞。
就像,那年云州冬夜偶遇的席夏。
——戴着卫衣兜帽,躲在闹市区巷尾凌乱而肮脏的夹缝里,任由鬓边一缕刘海在阴冷的风中乱飞,也遮不住那漂亮至极又失去高光的双眼。
贺霆云本能停了脚步,定神看了片刻,伸手将那片枯叶攥起。
“瞧瞧,谁回来了?”
他在玄关厅站定,便有刺耳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梅筠一袭深紫色梅花刺绣旗袍,缓步而来。
她上下打量着贺霆云,又往他身后睨了一眼,嘴角扬起笑意。
“延周,别鼓捣你的石头了。五六年了,你这好大儿终于知道阖家团圆的日子该做什么事了。”
“团圆?”
贺霆云指尖捻转枯叶叶柄,恍若不见地从她面前走过,声音极轻,“这个词你也好意思说。”
她在贺家一天,他就永无团圆。
“你这孩子……”
梅筠蹙眉,埋怨中夹杂着娇嗔,言语间仿佛天河集团掌舵人真的是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的孩童。
“霆云!”贺延周姗姗来迟,背手走到玄关厅前,眉眼间有浅淡的愠怒,“阿筠昨天才去给你母亲扫过墓,你怎么能这么和她讲话?”
“好了好了,儿子难得回来。”梅筠打着圆场,作势要将父子两人一齐拉进屋,“大过年的,别生气。”
贺霆云不动声色地错身,远离这两人的惺惺作态。
梅筠眼风一扫,默默握住指尖悬空的尴尬,不经意地问:“那丫头怎么没一起过来?哪有结了婚还对婆家这么不尊重的孩子,是吧延周?”
贺延周覆上臂弯里妻子的手,点头。
“大过年的,我也不和你说重话。你想养女人,给她花钱买房买包就是了。一声不吭就和一个小镇姑娘领证结婚,我还是从老姜那里听到的,这像什么话?”
“不让我们见她就算了,为了她,你三年都不回家。一月中旬那次,要不是阿筠打电话说你秦伯伯身体不舒服,你会下飞机就回来吗?”
贺霆云安静地立着,眼底冷意更甚。
他们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件事。
打着别人身体不适当幌子,骗他回家,实际上是要和他聊什么联姻之事,无端消耗他内心仅有的仁慈。
如果不是怕糟蹋第二天结婚纪念日的好心情,他必然不会只是拂袖离开,连一无所知的秦雅聆他都要一并警告。
最后结婚纪念日也没过成。
席夏对他越来越不理睬,越来越不像以前那样热络黏糊,怕是也有这两位从中作梗的功劳。
“你也别怪我们想给你介绍秦家的姑娘,你见过的莺莺燕燕不少,她们图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贺延周顿了顿,打量着自家儿子。
尚未过三十,城府却越来越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除了冷漠,根本看不出情绪。也不似从前,恨不得每句话都要反驳他,夹枪带棒地讥讽。
因此,贺延周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他继续道:“秦家底蕴深,雅聆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这不比养父母都病逝的孤儿要好?”
“是呀,结婚可不是小事。”梅筠也一脸关切,“你是集团总裁,这么草率结婚,股东们怎么看?影响了那些股价,你父亲在董事会得多尴尬?”
贺霆云抬眸,好笑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