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这样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就像她拆的不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纸鹤,而是正在打开潘多拉魔盒。
羊皮纸的纸质很硬,每舒展开的一点纸张都要发出一些像风扫落叶一样的声响,那声音在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昏暗的光线是看不清在夜里涌动的一切的,不论是信或是其他。
艾西娅把向着窗户那一边的布帘拉开,呲啦一声,月色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占领了带着她余温的床铺每一个角落。
等到她彻底看清那张羊皮纸原本的面貌时,她察觉到帘子后面站着的人似乎更加僵硬了。
——是一张被从变形课课本上撕下来的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对不起”,字里行间被挤得水泄不通,大的对不起缝隙里挤着小的对不起,把这一页原本的内容全部都给盖了去。
艾西娅甚至只能知道这是从变形课本上撕下来的纸。
“西里斯?”
艾西娅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来,她就像在第三人称的视角下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因为兴奋而泛起粉色的脸颊和发颤的指尖,银色的头发闪着雾似的月华,左边是明亮的月,右边是浓稠的夜和他。
“嗯。”他闷闷地应,声音像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让人奇怪为什么不会有回响。
他掀开布帘走进来,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艾西娅只觉得他这样无措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她似乎又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布莱克,继那天她发现他不那么让她开心的第二面,艾西娅又挖掘出一个全新的他,窘迫倔强,强装镇定,不敢直视自己的他,第三个西里斯·布莱克。
不是高高在上的口出恶言,一个人怼十个詹姆的那个布莱克,不是不听劝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布莱克。
是因为她而努力收敛锋芒的西里斯。
她有点好笑,布莱克少爷怎么道个歉都唯唯诺诺的了?要不是现在还要装聋,她都想干脆直接和他吵一架算了,吵完就立马和好。
西里斯只感觉自己身处云端,他的手不像手,头不像头,眼睛到底该往哪放也不知道,甚至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没人告诉他道歉这么难。
他从小到大,就算被沃尔布加拿鞭子抽,也从来没低过头,更别说道歉。
他看见艾西娅坐在月光里,纯白的床铺和层层叠叠的被褥像是围簇着她开放的白色蔷薇。他好像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她。
他灰色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蓝色。
月光指引着他在她床边坐下,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艾西娅会在十二点准时恢复她的听觉么?
就像她给他和詹姆讲过的那个故事,午夜十二点魔法就会失效,女孩遗落下一只水晶鞋给她的王子。
他紧张得思绪乱飞,布莱克少爷想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发,却又怕暴露自己的慌张,手在半途停住,悻悻地落回身侧。
西里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肯定要说“对不起”,但他又不想轻易说出来,他还没想到别的话可以接上去,他不能只和她轻飘飘地讲一句话。
良久,艾西娅听见他说:“对不起。”
他很努力地把口型做得完美,害怕她看不懂。艾西娅有点好笑——这个笨蛋还以为自己听不见呢。
“原谅你了,虽然你真的让人很讨厌,浑身都是大少爷脾气。”她大方地回答,还大度地扬了扬下巴。
西里斯感觉自己的胃像打了个死结,也许是蝴蝶结,因为艾西娅更喜欢蝴蝶结。
脑袋像一团浆糊,西里斯·布莱克像个失去记忆的傻蛋——比傻蛋还要更傻一点。
他没想到她的原谅如此轻易。
以后还是任她胡闹吧,西里斯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让她生气了,这种心悸的感觉真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