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章令潜颔首，“这么多年，穆王以清闲自居，如今太子理亡故，他便有活动。他的不简单，可不单单是借清王献《山水志》，这一点的不简单。”
章老夫人不懂：“穆王近来做了什么，让大人也看出端倪？”
“他在外面没有做什么，可这两回到咱们府上，我可是将他看出了几分。”章令潜手捻胡须，眼珠子动了几动，“他这般行动也能理解，东宫虚位以待，作皇子的谁没个期待，若无期待那也枉为男人。就说吴王阁，年年求子不得还继续求子为了什么？有了子嗣才有资格争夺储位，只可惜他天生缺陷，做再多努力也枉然。而像楚王那样逃避权利的本朝也没几个。我觉得穆王这个人，从前越是被人遗忘，越要好好想想他。其他不说，就冲他对砚儿这份心思，我和你总要仔细思量思量才好。”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倘使穆王真的看上砚儿，如果此时借献《山水志》求赐婚，恐大人不好拒绝。”
“如果穆王单单因献《山水志》求赐婚，我要想拒绝还是容易的。夫人想几月前殷贵妃曾托人暗示要把砚儿嫁给忠王昶，我不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回绝了。贵妃当时的权势我也不惧，穆王这背景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到这里，想起白天陈询特意在他面前提到黔阴李氏这些年来的事，他还是陷入了深思。
“眼下，几个曾经历‘吉旦门事变’的勋贵名门，几乎是被铲除干净的干净、被打压的打压，还真的只有李氏毫发无损。”
“李氏在朝中可没有一个得力的人，他们都闲云野鹤、自得其乐，还以商人自称，能安稳至今也是难得。”
“呃，看来夫人也懂韬光养晦、审时度势的道理。”
“我不懂，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大人此话又怎讲呢？”
章令潜坐不住，不由起身走了几步，很久才叹道：“嗨，以前我也以为李氏的确受了打击，为了自保全部赋闲在家，现在我却以为，他们想要的可不仅仅是眼前的安稳。穆王，是他们的希望，而穆王这个希望，恐从现在开始，要成为他们希望中的希望了。”
其实章老夫人略有明白，却不想说得明白，只道：“大人的话，我还不太懂。我的希望是不管是穆王还是其他人，如果砚儿嫁出去，能让砚儿幸福便足够了。”
“呵呵，夫人，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点最喜欢。这点砚儿与你又很像。”章令潜脸上扬起欣色，又想起一句话漏问了，“咦！你刚才说，砚儿傍晚时未见到穆王？”
“是啊。她说，她按照爹爹的嘱咐，曾带着霄环到莫邪楼，可远远看到穆王在和沣儿说话，她觉得不妥就转身走了。”
“看来，砚儿不喜欢穆王——不过，穆王这个人，我还要多了解了解。”
章老夫人突然心底生出一丝反感，躇踌半晌，忍不住说道：“大人，我知道在朝为官，没有人扶携互助，再大的本事也难以立足长久。您和均儿这些年做了很多努力，可也不能拿砚儿的终身做筹码啊。”
她这话说得直白，也是她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刚来京城时，章青砚还年幼，章令潜就想着等几年要将她送入东宫，后来经过几年的观察，发现太子理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殷贵妃趾高气扬要夺嫡，皇帝的纵容使得章令潜又开始考虑将女儿嫁给忠王，后来也发现皇帝其实是在利用殷贵妃消灭那几个门阀世族，忠王也是不可靠的人，于是又想到十年前的国本之争，原来皇帝在意的是楚王。可是从近一个月的风头来看，那些元老大臣对楚王还是无好感，王才人进宫，又有一些诋毁纪悦妃的谣言在上阳传开，于是他对楚王也犹豫了。如今，穆王恰逢其时献出《山水志》，穆王的风头开始盛了，穆王又对章青砚情有独钟，他看清时势，今日又与她说了那样多，她怎不明白呢？
女儿嫁皇子，她不反对，她反对的是做父亲的从来到京城，就将女儿作为进阶的赌注，一直在算计和安排着。从去年高堂杰来相府求亲，她本是非常乐意的，可章令潜没有多想就以青砚年纪尚小婉拒，她更清楚女儿的姻缘完全被她的父亲控制了。
“大人，不要怪我多想。砚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让她如男孩儿般读书写字，就想她明事理、懂人事。她日后嫁给谁，我十分在意。我一妇人，得大人抬爱，也因大人只有我这一个妻子被朝野耻笑。我知道大人重情，既然你我夫妻，您能不能顾念我们的情分，多多关心砚儿的幸福。”章老夫人含泪，良久又道，“今日我曾将霄环单独叫到后堂问话，她说，砚儿其实钟情的是楚王，说前几日悦妃将砚儿召入宫中赴宴，貌似叫上几位公主和侯门之女一起，其实是要见见砚儿。霄环说，楚王与砚儿早在碧霄山庄就互生爱慕，现在悦妃也对砚儿满意，我想，楚王虽风流，可他很重情义，悦妃又淡泊，如果砚儿嫁给他，日后做一个闲散的皇子妃，不啻为一好的归宿。”
章令潜很不高兴，“夫人这话不对，全是妇人之见。你真的以为楚王日后与皇储之争没有干系？你真的以为悦妃是外传的那样淡泊名利？其中的利害多少人没看明白，我也没看明白，你又怎看明白。越是这样，越不能将砚儿嫁给楚王。”
章老夫人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多言，只道：“我只想到上佳公主和宣益公主的婚姻如此不幸，皆因被人利用。无论如何，求大人不要勉强砚儿。”
章令潜也不忍夫人烦愁，笑道：“你别悲观。穆王无论相貌才识都在皇子之上，他又对砚儿有意，如果日后砚儿喜欢上他，也许反而成就一段佳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