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很久了，才对未婚前那个身影重新怀念。特别是听说司马青焕获罪被判充军贡州，她大惊失色，这次变故都是因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而起，伴随着的还有几位兄弟的死去。虽然身在皇家听过很多父子兄弟自相残杀，可这样的争斗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边，残酷的现实非她一人之力所能改变，在惊恐、难过中只能克制自己不要多想。
本朝充军和流放本质差不多，很多人命丧途中，或在充军地流放地不堪困苦折磨而死，少有活着回来的。
那日她得知他将去贡州充军，忍不住哭哭泣泣，也只能一个人熬过那段日子，连章青砚也不想叨扰，只祈祷他能平安归来，只要归来，哪怕只是一介布衣也无所谓。但意念深处，只觉得从此再也见不到司马青焕，谁知他今日意外地出现在眼前，恰逢她的生活还一团糟，糟到连死去的心也有了……
想到此，她眸光浮尘，似这阴沉的天气般晦涩不明，终忍不住问：“将军几时回来的？”
司马青焕不期她有此一问，似乎心底的秘密被人察觉，有急于掩饰的慌张，只敛首垂眉回道：“卑将没有回京，在十日前直接到越州离宫恢复原职。”
旁边的将士们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吸引住，都各怀心思地盯着宣益公主和司马清焕看来看去，人性里那种窥伺别人隐私的龌龊心理泛滥着。
在他们的目光下，宣益公主自觉问得突兀，正在懊恼，思量着如何离开避免难堪，尽管内心不愿就此与他别过，在听了他的回话后，顺势“哦”了一声，转身登上了马车。
马车压着漓山脚下的官道，摇摇晃晃徐徐驶过，声音寂寥而单调。等到潍水河附近，马蹄急踏，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嚏，喷出几缕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若在往日，潍水河重开正如火如荼，只因御驾越州离宫，章青均早安排这临近离宫的河段暂停开挖，民工也遣散到其他施工区域了，计划等到銮驾回京后再继续整挖。
坐在马车里的宣益公主远远看着荒无人烟的潍水河，像一条瘦长的白带，沉淀在山峦之间，冷风吹起，光秃秃的树枝簌簌作响。
“童心，你看前面，是有一个人么？”
深秋初日，荒木萧疏，一目百里。
童心凝眼仔细眺望，“是有一人在河边遛马呢？”
早晨还有一丝斜斜的阳光，渐渐地天空暗沉，不一会儿就飘起迷蒙的霜气。开始时霜气依稀可见，又隐约难觅，慢慢的又化开了，融在空气里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水汽。
“回公主，那是穆王殿下。” 童心第一次看身穿月白锦袍的穆王询牵着马不惧凉风独自在外，稀稀落落的黄叶迎头飘飞，四野空阔寥落，他像一只孤雁正在寂寞地徒步。
蜜心亦觉诧异：“是穆王殿下——殿下出门只一人？”
陈询数年来的行踪，除非例行的记录，宫闱局绝不过问。这些宣益公主很清楚，过去她不甚在意，如今自身处境艰难，颇有同情之感。于是无暇揣摩陈询的心思，便登上马车朝陈询驶去。
“七哥！”
“八妹妹！”
陈询看着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宣益公主，亦好奇她为何在此地。
“七哥在找寻什么？”
“前日刚从京城来，惦记大哥旧疾复发，大嫂产子不久，清王府本来人丁单薄，诸事不便。这一病府里混乱得很，我听说离宫附近有一种草药叫冰禾，春秋长于湖边，到了晚秋叶枯茎萎，只有埋于土壤里的根可以入药，能治此症，便来找寻。”
“长兄此病很难疾愈么？”
陈询伸手拨弄眉睫上的水汽，摇摇头：“眼下气温骤降，难免会体虚受寒引起复发。大哥是被毁容毁身，受到伤害体质较弱，因此时常患病。”又道，“此次来越州，就为了采冰禾。明日午时我呈帖至宫闱局陈述详情，只等父皇旨意，再许我回京探视大哥。”
陈睿毁容与殷贵妃有关，宣益公主也不便多问，只道“如果七哥回京，请代我问候长兄。”
第一次听到宣益公主说出这样的话，陈询非常意外。过去天真烂漫的宣益公主介于殷贵妃的缘故，不能擅自去清王府。如今殷贵妃死去，细想她如今的境况也不如从前，感同身受中也能关怀陈睿很是难得了。
陈询心底生出些许慰藉——他们同父不同母，宫廷争宠引发的纠纷不断，连带后妃所生的子女也不睦，尽管皇帝一直强调子女间不可有龃龉，然而皇子皇女们司空见惯你挣我抢，若是从前不相往来的兄弟姐妹突然变得亲密，才是不合实际。陈询不会因宣益公主的变化产生猜忌，毕竟殷氏再也无回寰的余地，而宣益公主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于是点头道：“若回京，必转告妹妹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