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很久,才提手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入冬了,下回雨更冷一分,你也不知道将手放到被子里。”他轻柔地将她的手臂拉进被子里。
这举动不知有多少回了。以前每到同床共寝他都为她拉被子,然后他侧过身去一觉睡到天亮,从未有过多余的举动,直到一个多月前他照常睡在这里,却没有为她再拉被子。现在想来他的变化是在她那次醉酒之后才有的。终究瞒不过他,而她不知为何竟然希望他知道,因为这样凭他的性子再也不会想方设法与她亲近,至少这一个月他的言行证明了他的心里所思。
今晚,他又重复起过去熟悉的动作,意味着她刚才紧张是有原因的。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风也没了,沉重的黑夜越发沉重,沉重得章青砚喘不过气来,她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两颗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滚过眼敛跌到枕头上。
越是这寂静的夜,越能从寂静里感受到彼此的心境,哪怕这夜黑得什么也看不到。
“青砚。”他突然叫她。过了半晌听不到她应答,伸出要去搂她的右臂悬在空中不动,好久才收了回去。他弓着身子背对着她,窸窸窣窣几下才停止,将一手枕着头,一手自然垂搭在腰际间。
他再也忍不住,问:“你睡了么?”
“睡了。”再不回答他实在说不过去,她想也不想地道,说完觉得不对,不待她笑出声来,就听他笑道,“睡了还说话。”
陈询音含宠溺,许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女子这样说话,连自己也怔了怔。此心如是,由不得自己抵抗,哪怕身边侧妃、侍妾几个,到底抵不上原初的心动。也在这一刻,他更懂得越是珍惜的人,越要悉心呵护。
于是,他努力摒除埋在心里的蠢动,使自己回到无欲无求的状态,又撸了撸思绪,才道:“你放心,我不介意。”顿了顿,“楚王性子虽不羁,但懂得分寸。知慕少艾(1),人之常情,如我第一次见——”他本想说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觉得唐突,转过话题,“听说楚王现在灵州,曾相识的几位红颜知己都有探望。”
见章青砚继续沉默,他又道:“我说这些,你不觉得是在引起你对楚王的反感?你或许觉得,我也会挑拨离间?”
没想到陈询还能如此说话。章青砚心情反而松懈得多,“妾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殿下非常真诚。”
“真诚?——也许吧。”陈询这才将身体转过来对着她,“起先,我失落过,过了月余才明白,其实大可不必。你我的命运是再也分不开的,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会敬你、爱你,如果到头来你还不能接受我,我再寻其他的法子。”
“如果到头来,妾真不能接受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话千古名句,任凭谁也推翻不了。章青砚又怎不懂?她仰望漆黑的帐顶,鼻子里嗅到他的气息,熟悉而陌生。
他似乎意犹未尽,好像今晚不说清楚就不安,补充道:“从小我就有个想法,凡事用心总会得到。这话也许在你听来很武断,可我从来不愿改变自己的初衷。”
“殿下如此说,妾也问问殿下,那些侧妃、侍妾,有没有改变过你的初衷?”
“你问的是心灵上的?”
“都有。”章青砚信口道,但想起侧妃们都是奉旨而来,一位侍妾当初也是殷贵妃所送,逼他心灵和□□相提并论实在牵强,“妾只问心灵上的。”
“从我见过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殿下第一次见到妾,是在宣益公主大婚时吧。”
陈询吸了口气,嘴角含住微笑,“算是吧。那日,你陪伺在八妹妹身边,端庄秀丽,可在没人的地方,你的恣意举动又如我一般,那时我常想:芸芸众生,谁人如我?你便来了。”
“殿下只看一眼,就知妾性情如你?”
“对,只要一眼。”
听到陈询笃定的声音,章青砚呆了呆,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柔情。无论如何,几月来时常相见,共膳共寝,尽管还隔心隔肺,连手都很少拉过,可时间弥补着很多看不到、摸不着的人和事,时间增长了年轮,时间更是累积了陌生着的两个人交叠心灵碰撞的次数,哪怕他们之间没有权势的运用,习惯也足够升华情感。
人情如水,东去不返。陈鉴远去灵州,她其实已经变了心境,不管是为了章氏一族,还是为了其他,她已开始注意陈询身边的一切,只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变化,全然不会太明白移情别恋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