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处做部下时,深知张将军严于治军,每日训练将士的第一要务就是效忠朝廷,其次便是提醒将士不望外敌,说本朝内土无战事,然国家福泽必引起外邦垂涎,所以南罗、趾檀、东西遏浑那这些国家时有扰边。张将军如此立场明确,正是陛下为何派他防守滔关的缘故吧。”
“我所要的将军正是这样的。”陈询感叹,“你们再想想,我如何才能取得领兵的机会。”
齐斐扬想了想道:“殿下先不忙,属下想,万一陛下要御驾亲征呢?”
“御驾亲征?不太可能。一来陛下年纪大了,二来贡州叛乱为内乱,陛下断无亲征的可能。除非——除非叛军真的逼近京城。”张晁肯定地说。
陈询道:“当年君父是厥王时,亲眼目睹沪王参与平定东遏浑那战乱得朝野赞誉。他不甘落于后,此后数次得到北征的机会,回回得取战功。当时沪王被改立为太子的呼声之高,让所有人都以为东宫非他莫属,谁知后来君父发动‘吉旦门之变’,时光斗转星移,沪王死了,君父问鼎天下。今时因君父怠政引发贡州叛乱,他老人家早悔恨不已,一颗雄心□□,怎会袖手待毙。御驾亲征极有可能。”
张晁快言快语:“既这样,殿下就静待事变。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过几日看看前方战况,如果叛军真的威胁京城再做打算。”
陈询不语,半晌,忽然问忠玉:“章青沣在元州,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忠玉回道:“叛乱消息传入京城那日有书信来,因想起殿下会与陛下共同商议国事,无暇顾及,所以奴婢未曾禀报。”
“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闲着么——将信拿来!”
忠玉取来信,秉烛伺候陈询阅读。
“青沣说,章相在元州身体每况愈下,还惦记青砚——”陈询神情黯然。
齐斐扬正要开口,却听忠玉道:“刚鬣儿已去绝响观几日了,明天也许就有消息传来。”
忠玉又道:“奴婢知道此事若被人知晓,殿下无法解释,可眼下大乱,谁又会关心绝响观,只有殿下惦记,所以趁此空隙奴婢先派人打探绝响观的情况,若是殿下想去探望太子妃,奴婢也好准备。”
齐斐扬登时心动不已,“殿下真要去一趟绝响观?”
陈询瞥了一眼齐斐扬,生出一片同理心:“我知道你也惦记霄环。我是要在大战在即之际去绝响观,到时你也一起去吧。”
张晁颇有意味地对齐斐扬呵呵一笑:“咱们的文学大人,原来也是侠骨柔情啊。”
齐斐扬脸上讪讪,很难为情的样子,与素日里的刚毅成稳模样不相符。陈询在烦扰的世事中,对齐斐扬此时为情所困的表情而笑了,为此与张晁、忠玉一起嘲弄齐斐扬一番。那沉闷的议事就在戏虐中结束。这不是他们漫待战争,而是压抑久了需要一个出口调节心情缓解内心的紧张。
天底下很多事情的发生是违背常理的,以为的厄运遭遇马上就来了,却迟迟不来,以为的安然无恙,却被晴天霹雳打破。
全盛二十七年,四月底,数日里,闪电击空,大雨磅礴,狂风怒吼。满地的花瓣预示着春天最后的艳色,已被时节摧残也被世情抛弃了。
前方的军驿仍不敢耽误一批批冒雨抵京,直到最后一组人到来,说王天路和王天道在才州击退了叛军,叛军现在退到了恭州边界。初战就告捷,为此朝廷大振。袁辅政数日里都在托病不上朝,也没有离开府门半步,直到军报到来才松了口气。
两日前,袁志琅派人到京城宰相府邸与袁辅政通消息,说他已经躲到了巨渡郡,外界风声对袁氏不利,叛军凶猛,人数众多,若真想攻入京城是迟早的事,又劝父亲尽快离京也到巨渡去。
袁辅政异常震怒,大骂袁志琅愚蠢至极,中了黄闵韧的伎俩。然而黠慧如他,深知袁志琅被黄闵韧耍弄,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谓循环往复,各自牵连,便是如此。他只好从权思考儿子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但倘使他偷偷潜逃出京,那就告诉世人自己有了反叛之心,是诛九族的罪。
从一开始到现在,袁辅政并没有想过要背叛朝廷,他从来对自己的手段极有信心,过去十年里,他强势的铁腕和诡诈的心思将很多官僚威慑住,也博得皇帝的赏识和依仗,他醉心于自己的才干,又喜欢黄闵韧之流的节度使来奉承和巴结他,所以处处维护着黄闵韧,直到今日边镇节度使权利膨胀到举旗反叛朝廷。谁知他老谋深算的内心深处,却还保存一点可笑的天真——利用手中的权势将自己的才干在朝廷内外再展示一遍,再乘战乱发点国难财来满足满足私欲和虚荣。怎可知,一旦他在皇帝心目中失去地位,曾被他钳制、挤压、残忍打击过的臣子们、甚至庶民们必要采取一切方式置他于死地,为此,现在的形式居然是逼得他不得不考虑潜逃。
再过七八日,又有急报传来,说退守才州的叛军突然转而攻击附近另外一座城池——薛州。顿时朝廷议论纷纷,说肯定是叛军乱了阵脚才去攻击芝麻大、人稀物匮的薛州。
谁知过了三日,急报又来了:叛军舍弃才州攻薛州是障眼法,是要将主力派到滔关附近,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悄悄绕道已到了滔关北面的华州,而滔关内的陇州,京畿所在区域离那儿只有五百里!
五百里,一路走来需要十天八日,仿佛很遥远,但从军备上来讲,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数字——这五百里,仅仅是距离一个王朝国都的路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