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带着几分疑惑地放下刚撩起来的画轴,矗立原地,思索了起来。
方才明明听到了人的呼吸声,还以为梅品崖在。
怎么突然一点动静没有了呢?
她是来向梅品崖借铃铛用的,就是“迎客”大门用的那个乾坤铃。
那玩意震一下,整个“迎客”周围弥漫的缚香网都跟着同频共振,可见威力十足。
如果,把这好东西用在叫倒霉徒弟们起床上,那执行力必然事半功倍。
反正万花门平时主要走的是对外献唱的营生,平时门里没几个人在。
来拜谒万花门的人本来就不多,这通风报信的差事用一个威震四方的乾坤铃,属实有点杀鸡焉用牛刀。
还不如派几个没事干的弟子过来轮值,按时按点地几个人轮流站一站、走一走、运动运动,借力拾掇拾掇他们一个个的被梅品崖惯出来的游手好闲的臭毛病。
但是这说好了白天都在红招台的梅品崖竟然不在?
梅门主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太靠谱,但并不像个言而无信的人啊?
唉!人家就是没在,又能怎么样,梅品崖没必要,就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每时每刻守在这四处透风的地方吃风吧,甘棠想。
甘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举动感到好笑,无奈地摇摇头,背起手,正欲离开这里,打算先回去想个临时的法子,治治那帮徒弟们。
结果一转头,竟然看到梅品崖正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梅品崖穿了一身看起来很单薄的红衣,为什么觉得单薄呢?因为甘棠第二眼就看到了梅品崖的锁骨横在衣服下面,即便没有露出来,也在衣料上形成了明显的痕迹。
而那第一眼,甘棠习惯性地看向来人的脸。
那张脸白的吓人,阴森森的,看不到一点血色,再配上那对幽深如枯井的眼珠,简直像是刚从坟地里刨出来的骷髅精怪,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光是那死煞气就要把人冻的发抖。
梅品崖一只苍白骨感的手从宽袍大袖里滑出来,拽着一尾从上方垂下来的红绫,他大概是没什么力气,只有手能使劲一般,孱弱地倚靠着,脑袋歪在绷紧的红绫上。
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甘棠,什么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继续,只是盯着。
甘棠莫名咽了一口唾沫,手心出汗。
她感觉,自己现在最好不要惹他。
“那个……梅门主,你现在是清醒着么?”甘棠试探地问道。
“嗯……”
梅品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嘴唇动也没动,声音从喉咙里闷出来,哼哼道。
甘棠继续问道:“梅门主,你是不舒服吗?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武术是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练气修身,不光要练出一身猛劲来,更要养出生龙活虎的精神头。
在现世跟师父习武的那些日子,她不光练了拳脚功夫,调养身体的辅助功法她也潜移默化学了点皮毛,但看人气色、精神如何如何,甘棠还是比较擅长的。
这梅品崖这面色,一看就是有什么很严重的沉疴,十有八九还和天气、时辰有关,前一天见他活蹦乱跳的还能气人,大概是早上起来寒气重,给发出来了。
梅品崖大概是身体难受,分不出脑子来理解甘棠的问题,但还是很努力在想了,眉心皱起来。
甘棠看他快一头栽到地上了,也没再去想这家伙为什么靠近她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问题。
她上前搀起梅品崖,让对方撑着自己的身体。
甘棠:“梅门主,你真的睡这里啊?这红招台没门没窗的,连个墙都没有,你不冷吗?”
梅品崖没有说话,他紧贴着甘棠站着。
梅品崖比甘棠足足高出一个半脑袋来,因为站的比较歪,下巴正好歪到甘棠耳朵的高度。
大概是真的提不起精神,他连脑袋都撑不起来,直接埋到了甘棠的肩膀上。
要不是这家伙这会儿真的虚,虚得只要甘棠一撤手,他就能整个像张摊饼一样啪叽摊在地上,甘棠都想斥责他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然后哐哐给他两记正义铁拳了。
甘棠扶着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这玩意儿长手长脚的体量是真实存在的,拖起来真费劲儿。
红招台的正中有一座红檀木的桌案,桌案抹了木油,泛着一层精亮的白光,冷幽幽的。
桌案旁堆了一大摊卷起来的画轴,分左右两摊,周围四下散落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废纸团,濡成各种颜色的色块,大概是画废的败笔。
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在桌案正中,用一只小山样子的镇纸压着,毛笔沾了胭脂色支在笔搁上,大概是还没来得及起稿。
一张软榻横在桌案旁,胡乱堆了一团白色的小被,小手炉半遮在被褥里。
甘棠把梅品崖安置到软榻上,试了试手炉还挺热,反手塞到他的怀里,给他拉上被子。
“累就躺下歇歇。”甘棠道,心想这万花门真是奇怪,徒弟怪,这门主也怪,没有一个正常人类。
梅品崖也不知道听进去她的话没有,不为所动地杵着,手指磨砂着炉子,指肚上终于泛出点血色来。
甘棠也不好像个老妈子一样乐此不疲地央求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把自己的本意交代了出来:“那个,梅门主,我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
一说到“求”,梅品崖抬起头看向甘棠的眼睛。
甘棠:“我想借一下迎宾的乾坤铃,可否?”
梅品崖接得飞快:“可。”
这么顺利?这人都不待思考思考的么?
甘棠看向梅品崖,意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