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品崖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爬了多久。
但他能感觉到,面前的萱华娘娘没有动作,大概是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终于,他再次听到金流苏碰撞的叮响声,萱华娘娘站起来了,站在了他的手指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起来吧。”她道。
梅品崖爬了起来,还不忘再行个站礼。
萱华娘娘轻轻一笑,道:“行了行了,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希望你能言行一致,希望我没看走了眼,替唐儿做了错误的决定吧。”
“金云。”萱华娘娘叹了口气,道。
门外应了一声,走进来了一个手举托盘的小婢,立在梅品崖身边,脸朝萱华,垂着脑袋:“娘娘。”
萱华娘娘指了指托盘里的包袱,对梅品崖道:“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你赶紧换上,整理整理仪态,我叫人领你去夜宴找太子。”
小婢把包袱递给他。
梅品崖:“我……我该何处换呢?”
“就在这间偏房。”萱华娘娘扫视一周,道:“这里我已经叫人收拾过了,挨着东宫,唐儿叫你方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梅品崖:“是,娘娘。”
“别嚷我,烦!”
老太监一看见太子闲下来,就凑过来显眼,催她快点去夜宴赴席。
“哎呦,小殿下,这都到什么时辰了,娘娘该叫人催了!”
老太监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像个苦命的枣核儿,看得太子心里直窝火,想把它整个囫囵摁进土里,自己发芽去。
“催就催呗,我现在不想去。”太子早已穿戴整齐,就差那顶皤色的发冠还未戴。
她趴在寝宫的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挑逗一只红漆木鸟笼里的白毛鹦鹉。
这只鹦鹉通体雪白,像是雪砌成的,头顶有一搓长长的羽毛,金色的,像画中神仙脑门后面的圣光,鹦鹉是她在夜都城时,好不容易差人买来的稀罕玩意儿,听说能学舌。
“你什么时候能会说话呢……”
太子嘟囔道,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爪子再次以身犯险伸进鸟笼子。
她的手指鼓动扮演一只肉粉粉的大虫子,白毛鹦鹉怎么追都吃不到,很是气恼,张开翅膀呼啸而来,想要靠紧急助跑逮住大虫。
它张开尖锐的鸟喙,就要狠狠地叨下去,太子“唉”一声,再次眼疾手快地收回,这次白毛鹦鹉没能全身而退,一颗毛乎乎的脑袋卡在了笼子缝,好容易才给自己薅出来。
这不,气得别说说话了,哼都不想多哼一声了。
太子觉得无趣,有点不想逗了。
她现在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心智不成熟,一会儿正经得像个靠谱的大人,下一秒就被好耍物搅成了没心没肺的小顽童,但同样是一瞬间的事,她又清醒了。
老太监见风使舵,精炼了措辞,又凑了过去:“殿下,我听娘娘身边的小婢说,那个阿梅也去赴宴呢!”
太子这才着重起来,直起身,耳朵竖起偏向老太监,道:“哦?他坐哪里?”
老太监笑道:“那当然是坐在殿下左右哇,全听殿下定夺,阿梅可是殿下招进宫来的乐师,外人可使唤不得。”
“哼哼。”太子满意地笑笑,飞快地带上发冠,倾身抬手勾过来鸟笼,白毛鹦鹉被吓得噼里啪啦乱撞。
太子道:“好,咱们现在就去,我要给阿梅看看这只笨鸟,说不准他会调/教呢。”
“唉唉唉,殿下!”老太监忙拦住她,大声道:“殿下!怎么能带鸟笼子去夜宴呢!宴上都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那不是自家院子,殿下要注意身份啊!”
太子没回声,一只臂膀拖着老太监的两只钳住自己衣袖的手,走到了中堂的条案上。
太子把鸟笼轻轻搁在了条案的边上,挑起一旁的方形红布盖在鸟笼上。
她瞥了一旁的老太监一眼,笑道:“老东西,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没说要拿着鸟笼子去夜宴上显摆。”
“这么好的耍物,我得好好藏着,不能叫人拿了去,喜欢拿我命的刺客也不行。”
“是是是,殿下可不要在戏耍老奴了,我这把老骨头真遭不住你这一吓喽。”老太监道。
太子要是在众人面前出了相,惹了事,萱华娘娘怪罪下来,断是要从他们这着贴身侍奉的随从里,先掉一排脑袋,以儆效尤。
虽说太子从来没有真在外人面前犯过浑,她顶多是喜欢和身边的人开个玩笑,聊个闲,但他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还是不免心惊肉跳,胆战心慌。
太子斜了老太监一眼,冷冷地道:“瞧你这话说的,就和我有多无理取闹一样。”
老太监忙打圆场:“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太子又道:“你可不能偷我的宝贝鹦鹉哈。”
老太监:“殿下,老奴偷你的鹦鹉做甚?我笨手笨脚的,偷这金贵的小活宝,不是找叨吗?”
太子一本正经地瞎扯道:“我听说民间有不少偷鹦鹉炒成菜、煲成汤、冻肉羹吃的鸟贩子,说这个品种的鹦鹉大补呢。”
老太监有点急了,一边跺脚,一边道:“殿下!你这是在要老奴的命啊!”
“哈哈哈哈哈!!!”太子大笑起来,拍拍老太监的佝偻背,道:“好啦好啦,玩够了,咱们走吧。”
“唉!”老太监终于劝动了太子,踏着欢快地小步伐往外走,走到半道儿,发现人又不动了。
“殿下?”他转头询问,见太子立在原地,收着下巴,脸色阴沉。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