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了不去和北国的人来往吗?殿下,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
好容易回到屋里,太子不太自在地端着鸟笼,打开笼门,把里面的鸡蛋薅出来,含在手心,顺毛。
别看鸡蛋在笼子里时东叨叨西叨叨,一副怼天怼地怼空气、生龙活虎的样子,甚至连刚给它换新的红漆笼子被它糟蹋得,又掉了一遍色,耗时不过三日,瞬间成了一块精致的烂木头。
但是,这位活祖宗,小巫见大巫,见了太子这位祖宗界的扛把子,滔天巨浪的淫威也得揣进鸟毛里收好了,埋首在她如来佛祖般的大手之下,祈祷黎明的钟声敲响。
鸡蛋团起它五光十色的鸟羽,缩头缩脑缩爪子,真就应了它的大名,成了个画红添彩的大鸡蛋。
太子顺着它的毛摸摸摸摸摸摸,觉得不带劲儿,又逆着手摸了一把,卡住。
她道:“我觉得他可怜,帮他一帮。”
梅品崖紧跟其后,道:“我也很可怜,被你借花献佛。”
太子:“……”
反了天了!梅品崖反将一军的本事愈发精湛了,明明小时候,都是她撩拨他,看他被噎一脸白、无从下手的样子,偷着乐的!如今,他倒是出息了,一有机会就来噎她的话。
太子嘴一撇,也不管来回比惨是个坏习惯了,幽幽地道:“我怎么觉得,是我更可怜呢。”
梅品崖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叫红绡端上一只上下扣起的小盘和一壶沏好的茶水,他则拉开八仙桌下的凳子,让太子入座。
他随身带了琴,扯开布袋,摆在桌面上,对太子道:“殿下,曲子练得怎么样了?”
太子心虚地眼神扇动,道:“差不多了吧……总还是有点精进的……”
梅品崖学她的语气,戏谑道:“……差不多?……还是?……有点?”
太子死马当活马医:“昂!”
梅品崖叹了一口气,眉心蹙起,道:“殿下,我从八年前就开始教你弹琴,从音节、指法、琴弦,最最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教,虽然你平时课业多、公事多,学起来总有断断续续、前后衔接不好处,但是,咱们从来没有停下练习过,但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学不好呢……是我教的不好吗?”
太子:“不是阿梅的原因。”
梅品崖:“那是何缘何由?”
太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跟着你练琴的这几年,阿梅,你知道我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子的吗?”
“第一次看见你那架琴时,我随手拨了一个弦,铮的一声,还挺好听,我就觉得,哎呀,什么古琴今琴啊,简简单单的事儿,我可是太子,随便学学就能速成大师!”
“当你开始着手教我了,我背指法、背乐谱,勤勤恳恳,毫不懈怠,学的比学堂里老酸儒教的车轱辘经都投入,那段时间,你教我一些简单的曲子,童谣儿歌诸如此类,我学的很快,心气还是很高的,从一开始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到开始觉得自己可以三年登天。”
“到后来,你开始教我更难的曲子,各种拢、捻、摘、挑,各种指法,各路神仙,轮番上阵,难的我是痛不欲生,入坠火海刀山,但我还是学出来了,想着三年不登天,八年也行啊……”
“其实吧,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古琴学成之后,应该是种什么样的状态,背谱熟练?还是出神入化?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我挺喜欢的,就一路学下来了,想着说不定就误打误撞、成了呢?”
“结果啊,最近我不是练琴卡壳了嘛,怎么学也学不好了,也不是不能好了,就是止步于此,没有了进步的空间,到瓶颈期了,我才突然意识到,这琴,我是永远也成不了啊!”
“我五音不全啊!天!我只会复制琴谱,还得是你一个一个给我实操示范过的琴谱,离开琴谱,我就会开始高开低走,在走音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这大概是是天生的,音律不齐,也是一种病。”
太子说的滔滔不绝,梅品崖不禁叹为观止,给她满上一杯热茶,放温,递给她。
太子微笑、点头:“谢谢阿梅。”
梅品崖等着她喝完水,才道:“所以,殿下是想告诉我,我辛辛苦苦教了你八年琴,你没练好的原因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通音律?”
太子回味了一下开年新茶清苦醇香的味道,道:“呃……实话实说,确实如此。”
“……”
梅品崖正色下来,道:“殿下,你说这么多话,是在暗喻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吗?如果真是这样,殿下大可明说,如果我没有在殿下身边存在的价值了,我可以走,也可以死。”
“别别别!阿梅,千万不要说胡话啊!”太子忙制止道,侧身拉过梅品崖的衣袖,道:“我没了你,漫漫人生,都黯然失色、索然无味了。”
梅品崖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是么?不是还有你的好一玉?”
“唉?阿梅,你怎么又给绕回来了?”太子盯着梅品崖的脸,笑道。
面对太子的打哈哈,梅品崖放弃抵抗,不想仔细纠结了。
太子的举动,他顶多也就有个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的份儿,其余的如何也干预不得。
梅品崖道:“那,殿下,你今后还想练琴吗?如果真的天生不擅长这个,那真的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人生苦短,还是奔着自己擅长的东西去,比较轻松愉悦,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硬逼自己,没什么好处的。”
“练!怎么不练!在我这里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理儿,阿梅阿梅,我想一直学下去,你会一直教我吗?”太子道,两眼发光。
梅品崖垂下眼眸,道:“殿下的请求,阿梅从来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