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峥不回家,也不全是因为躲着陆婉吟,虽然确实是这个原因占比更大。
但他的确忙,尤其是火烧普济寺之后。
他们这一代人不曾亲历过普济寺的辉煌,只能在史料的记载中窥见一二。桓武帝晚年信奉道教,佛教也随之势微,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后,普济寺才又有了被人重视的苗头。
可就这么一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寺庙,仅仅在一个晚上就被人毁的干干净净。
消息传到后宫,贵妃和皇后头一回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都对此事表达了十分的不满。
大理寺和刑部连夜审问那些黑衣人,却发现这群人都具有同一种特质。武功不高,寻常家丁都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但骨头实在硬,数十种酷刑挨个上,没一个肯开口,逼急了就咬舌自尽。
沈峥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他自觉插手京城巡防已经是逾矩,把人抓回来就不打算再管。可架不住太子和丞相硬要拉着他往这滩浑水里搅和,其间还要提防那不知是何居心的二殿下。
七月初七晚,他该在宫中议事,不该出现在普济寺。
是那看不清来意的二殿下苦心暗示,沈峥才知道陆婉吟遇险。可他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二殿下似乎什么都没说,他分不清那是暗示还是他多想,甚至分不清二殿下是否和他说过,还是因为他太过担心陆婉吟,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那日遇险的不止他们一家,还有李家的小姐和别家受到惊吓的女子,许多双眼睛盯着这事儿等着一个交待,半分拖延的余地都没有。
思来想去,那顶帽子最终扣给了姚漪,大理寺以那些人蓄意刺杀太子妃为由结了案。
没人觉得这事儿不对,只有沈峥还像个二傻子似的不肯松口,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不依也没有别的办法,大理寺的门他都进不去,只能反复确定那些人还留有活口,容后再说。
吕含在益州府外遇刺丢粮之事传回了京城,上奏的折子先到了太子手里。太子看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峥一眼,拍给他只后潇洒离去,一句话都没说。
沈峥站在原地看完详细内容,揣度不清太子是什么态度,只觉得自己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多少汗都是正常的。
沈峥强定下心,先去解决眼前最要紧的。
吕含擅离职守丢了粮在如今的朝堂上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若不是先一步捅到太子那里,沈峥费点心思压下去也不难。不过即使太子知道了,也顾不上处置他,甚至连还关在大狱里的谢渺都已经无人问津了。
普济寺一烧,花钱的地方又多了一笔。
而同北夷开商,似乎已经成了唯一的解决办法。
一片晦暗不明里,丞相大人的意见就如同一座稳固的堤坝,死死拦住了自对面袭来的洪水。
他一个人的反对意见或许还不值一提,可就在火烧普济寺的前一晚,他联系了九府府尊联名上书,折子避开了太子,直接递到了寿康宫皇帝的床榻。
大燕领土广阔,一封折子自东而西,其间耗费的人力不可估量,足见丞相大人苦心,早有预备。九府府尊里,葛无因、杨恪臻、姚缙、赵瑞林都是一手提拔,于理于情自然都是一呼百应。而边境三府多年饱受战乱之苦,自然不肯在通商之事上点头。人一多,势自然众,横竖天塌下来丞相在前头顶着,另外两府府尊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这封奏折传进后宫,皇帝当场就呕了血,那句“这天下究竟姓沈还是姓李”自寿康宫传出,任凭大米公公如何苦心掩盖,都没能阻止流言蜚语传到外头,连沈峥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被迫听了几句。
天下姓什么不重要,权柄握在谁手里才最要紧。任凭皇帝怎么折腾,丞相大人要拦也就拦了。
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普济寺就烧了。
你说修园子避暑赏景是暴殄天物,那修祖宗留下来的古建筑总不是了吧。
不开商可以,钱从哪来?
就算重建普济寺耗费不多,丞相大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巧不巧的就压在他的命脉上。
毕竟他总不能说普济寺不用修,寺庙眼前过,佛祖心中留。
连他亲生女儿皇后娘娘都理解不了,何况那些信奉此道的寻常百姓。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管你身在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管你是丞相亲王还是草莽绿林,谁也逃不出这个理。
他逼得太紧,好不容易让太子有了反击的机会,太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不就是联名上书吗?你能上我们也能上。火烧普济寺的第二晚,太子就开始发动文武百官上奏开商。他胃口大,一边给朝中拥趸施压,一边派人去同北夷商议,生生又将当初北夷投诚时开出的条件拔高了三成。
他行事章法一贯如此,谈下来之后就不管不顾,只管拿着条例同丞相叫板,剩下一地狼藉无人收拾,就都丢给沈峥。
吕含的性命攥在他的手中,处置是轻是重就在他一句话之间,他不怕沈峥不替他卖命。反正他也看出来了,沈峥也不想回家。
沈峥走神的太明显,但他身体里仿佛安了什么机关,让他在外人面前永远绷着一根弦,干正事的念头总是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在一片迷茫中回过神来专注案头。
大燕建国多年,各方体系都完善,日常事务有例可查,但突发情况就需要有人拿主意了,而恰巧最近全是突发情况。
四人议事团体是太子组建的,他和丞相大人负责真刀真枪地开火交战,沈峥和二殿下沈崡负责装聋作哑浑水摸鱼。但自打从普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