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在清醒的时候是个极好伺候的病人,要他吃药就吃药,要他喝水就喝水,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但他烧到昏沉的时候就不一定了,陆婉吟喂什么吐什么,一勺药灌进去没进到嗓子就给她吐出来。
一口药没喝进去,帕子弄湿了好几条。
姚漪害喜都没这么难伺候,陆婉吟气极,帕子一丢就不想管了。
雁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冒出来,又递了一碗药给她,表情认真:“何太医说,侯爷一贯如此,叫姑娘有些耐心就好了。”
提到何太医陆婉吟就更生气了,这何太医对沈峥的预测过于准确,想到药都没买回来沈峥就成了这样,陆婉吟就觉得这何太医应该改行去算命。
她动作不甚温柔地舀了半勺药怼在沈峥嘴边,一点点顺着嘴唇慢慢送进去,沈峥仍是牙关紧闭,药汤顺着唇边就留了下来,陆婉吟赶忙拿着帕子去擦,一时间就又有些不耐烦。
雁儿盯着她目光灼灼:“侯爷是为救姑娘才伤的。”
陆婉吟倒吸一口冷气,只得端起碗耐着性子再来一遍。
好在沈峥清醒的时候多,只要他醒着就方便多了,没过几天热度就退了下去。
其间吕含来看过一回。
他原本以为沈峥此次是托病,心说从前铁打一样一天都不肯休息的人这次怎么还休假上了瘾。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体谅一下这些年勤快惯了的沈峥替他挡两天,直到桌子上的公文摞起来有半人高的时候,吕含终于顶不住了,让他练兵训兵他还拿得起来,让他跟个老妈子一样处理这些琐碎就不行了。
想了半天,吕含觉得沈峥勤快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两天,还是让他以后再歇比较好,于是带着这半人高的公文上门探病了。
他许久不来永宁侯府,进了大门就觉得自己是走错了,眼见这与从前天壤之别的院子,吕含干脆先跟着小叶进了园子玩了一圈才回来。
等着他终于想起来沈峥的时候,天都过去了大半。
待他七拐八拐地进了沈峥的屋子时,沈峥已经睡下了,陆婉吟端着个药碗在跟前坐着,脸上写满了愁苦。
“嚯”,吕含很是诧异:“这是真病了?”
陆婉吟点头,对着吕含苦笑了一下。
早就有人来报说吕含来了,陆婉吟便说要去接,沈峥拉着她不让她走,说吕含必是去园子里头玩了,叫她不必管他。陆婉吟没法子,只能好声好气地坐在原地陪着沈峥,等着吕含来解救她。
可没过两分钟,沈峥就又犯困。陆婉吟这两天已经摸着了规律,每到这种时候就去伸手试沈峥的温度,果然不出她所料。可没等药端过来,沈峥就又睡着了,陆婉吟端着碗喂了两勺,没喂进去,然而人才刚睡她又不能把人叫醒,一时有些犯难。
吕含看见这情况就明白了,“发热了是吧?”
陆婉吟点头。
“喂不进去药是吧?”吕含一副你快看看我猜得对不对的表情。
陆婉吟再次点头,看吕含仿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你太温柔了,这么喂喂到明天早上他都不带给你张嘴的”,吕含再次露出一副这事包他身上的表情,自己坐到沈峥身后扶着半睡半醒的沈峥靠到了他身上,另外一只手接过了陆婉吟递过来的药碗。
你这都抱着他了,不比我温柔得多,陆婉吟不明所以。可还没等她发出质疑,就见吕含伸出另外一只手粗暴地掰开了沈峥的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了两口进去。
沈峥被他这下呛得大力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倒过气来,人也清醒了几分,吕含见状问他:“醒了吗?”
在收获了沈峥的一个白眼后,吕含终于确定沈峥完全清醒了,伸出手将碗递到沈峥嘴边:“醒了就自己喝。”
沈峥这两天已经习惯了陆婉吟一勺一勺喂到嘴里的待遇,知道在吕含这里没这种福气,只好自己左手端了药碗一口把剩下的灌了进来。
动作流畅看得陆婉吟目瞪口呆,见吕含一脸得意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替他鼓了两下掌。
吕含很是得意,起身坐到了椅子上,“这小兔崽子就不能惯着,你越惯他他越跟你闹,就得用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他清醒的时候怎么都好说,不清醒的时候就难办点。所以你根源就弄错了,不清醒的时候就别喂,浪费东西,得想办法让他清醒。”
“不过这法子你得练练,”眼见陆婉吟那副虚心求教的表情,吕含就忍不住再分享两句他这么多年和沈峥斗智斗勇的经验:“要是把握不好第一次灌进去的药量就别这样,容易把他呛死。”
“啊?”陆婉吟不敢置信。
“那年在离州,他什么药都喝不进去,我没办法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一口下去差点把他送走了。”想起往事吕含似乎很是愉快,“但人清醒了呀,军医又扎针又灌药,人就活过来了。”
“是”,沈峥点头,自己放了药碗转过来对着陆婉吟揭他老底:“军医自那以后就让我躲着他点,说他比敌军可怕多了。”
陆婉吟听着有些想笑,可挡着吕含的面又不敢,忍得很是辛苦。吕含不以为意,转过来和陆婉吟解释:“这法子是得慎重用,不过若是他喊热的时候,你也给可以给他泼冷水。”
“泼冷水?”陆婉吟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很不确定地复述了一遍,是她想的那种泼冷水吗?
“对”,吕含很确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似的,嘱咐陆婉吟:“他要是喊冷就注意保暖就行,别拿火盆烤啊。”
“为什么?”陆婉吟很真诚地问道。
“因为容易把被子点着,连人和被子一起火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