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上邽,南楚的和亲车队加速前行,一刻也不敢耽搁。
再往前便是南楚、氏羡和北祈三国的交界地带,这方圆两百里强盗劫匪出没,杀人越货是常事。
当然,作为南楚朝廷派出的和亲车队,一般强盗劫匪不敢打主意。
但南楚和氏羡素有战争,那氏羡必会伏击和亲车队,阻止北祈和南楚的联姻。
因此和亲车队必须在天黑前赶出这片三不管地带,抵达北祈的第一个重城大雍。
不料晌午刚过,天变得阴沉沉,飘起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模糊,路径不辨。
尽管车队马不停蹄赶路,可到天黑时也只赶出一百多里路,离大雍还有七八十里。
人困马乏,车队只能就地驻扎,待天明后继续赶路。
雪夜里,达达的马蹄声自远而来,火光洇出一个负弓策马的男子影象。
警觉的士兵立即发现这个不速之客,长矛闪着刺眼的光芒直逼男子的前胸后背。
“什么人敢擅闯藏玉公主的车队?”王统领大声喝斥。
男子毫不畏惧,跃下马,向王统领拱手道:“我是北祈的猎户,遇上风雪迷路至此,因无取暖避寒之所,见此有火光故而前来,想要借宿一晚,并不知是藏玉公主的车队。”
王统领瞧着马背上的几只死狼,倒也有几分相信男子的话,只是和亲车队岂容外人借宿逗留,如果出了问题,他们全部性命难保。
“走走走,外人不可借宿。”说着,王统领令士兵逼迫他离开。
男子没有走,相反迎着长矛向前一步,矛尖直抵他的胸膛。
“据我所知,我北祈大王拓跋萧然向贵国皇帝求婚,贵国皇帝派藏玉公主赴北祈和亲。如此一来,我便是藏玉公主夫国之人,藏玉公主岂会让自己夫国之人忍冻挨饿,死在这荒原之中?”
男子振振有词,将王统领问得哑口无言。
两国联姻事关重大,如果藏玉公主对北祈人见死不救,只怕到了北祈,那北祈大王拓跋萧然也会责难藏玉公主。
“你在此处候着,我去禀报公主。”
王统领走向前方的营帐,营帐上被火光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虽看不清面貌,但看身段是名美貌女子无疑。
“公主,营地前有一名北祈人想要借宿,可允?”
“允。带他去营帐,给他食物和水。”
从营帐传出的声音婉转动听,王统领不觉心花怒放。
他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
“公主,那北祈人说务必要当面向您致谢,卑职不敢允诺特来禀报。”
“既然如此,你便带他来。”
“诺。”
很快那北祈男子被带到李藏玉的营帐前,他没有冒然进营帐,在营帐外抱手作揖。“公主,小人迷路至此,感谢公主收留,免我挨冻受饿,此恩永世不忘。”
“微末之事,不足挂齿,请回去歇息。”
男子似乎不想走,出神地凝视营帐上显露出来的影子。
仿佛是一株柔柔软软的花枝,烛影摇动时,花枝也在摇动。
下意识他向营帐走去,可没等他踏出第二步,王统领的环首仪刀抵住他的脖颈。
“休要惊扰公主,你还不退下。”王统领低声警告。
男子微微一笑,并不着恼,转身大步离去。
等他一走,从营帐旁边跑出一名侍女,掀开帘子钻进去。
“公主,刚刚外面那个北祈人好吓人!”
李藏玉正伏案作画,听侍女如此说便将笔放回砚盘里,笑道:“历历,他怎么吓人了?长得吓人吗?”
想着是那北祈人相貌丑陋吓着了历历。
历历却摇了摇头,道:“长得不吓人,我瞅着,还挺俊的。”
“奇了,那他怎么吓着你?”
“公主,你是没看见,那个北祈人,有这么高。”
历历伸手举过头顶,大概觉得还不够又踮起脚,瞪大眼道:“他有这么高,还有,他的肩膀有这么宽。”
历历比划着,吃惊地道:“快有我两个宽,他又穿着兽皮做的衣裳,看着就像一头大黑熊,大黑铁塔。”
李藏玉捂唇而笑。
历历见李藏玉不接话,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也笑道:“公主,你说那北祈大王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大黑熊?大黑铁塔?公主,你怕不怕呀?”
在和亲的途中,李藏玉无数次幻想过拓跋萧然的样子,但哪里想得出。
不管拓跋萧然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得嫁给他。
两国联姻,必是国事为重。
北祈是半农半牧的国家,国内物产丰富,但唯独产盐量稀少。
与北祈相邻的南楚有大量的盐矿,氏羡也拥有众多的盐湖。因此,离北祈国都近的氏羡,以盐掐住北祈的咽喉,令北祈与氏羡代代联姻。
如今在北祈的朝廷里,氏羡人占据半壁江山。
拓跋萧然为了清除氏羡人在北祈的势力,这才向南楚求婚,请求南楚派一位公主去北祈和亲。
南楚与氏羡不睦,又试图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如果和北祈交好,便可借北祈前往西域。
因此,南楚答应北祈的求婚,并允诺与北祈开拓一条运盐直道,以后南楚的盐会通过这条直道抵达北祈,让北祈人吃上南楚的矿盐。
“你快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李藏玉又提起笔。
此去北祈迢迢万里,以后再无归乡之时,李藏玉便将和亲沿途的风光画在纸上,以便寄托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