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没有回头,声音却如同山间松香,“救你可以,但你只能选我一人。”
“选啊,我肯定选你啊。”
谪仙沉默良久,才幽幽道来,“是吗?”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苍凉和落寞,仿佛问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接着,一道刺眼的光投射而来,她忙挡住视线,便是片刻的黑暗。
仓促之间,她只觉天地旋转,经历无数次日夜颠倒后,她终于立身于虚无之中。
周围什么也没有,而她每走一步,脚下便荡起一圈涟漪,水波荡漾的声音悠然响起。
她恍然抬脚,只觉自己身处水面,天地尽数化为白光,将世间万物吞噬其中。
她不禁冥思苦想,他是天上派来拯救我的神明吗?
“公子,是你吗?”
公子,是你吗……
天地间不断想起她的回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前方一叶扁舟赫然出现,正悠悠地朝她而来,她正欣喜。
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震得她头晕眼花,头昏脑胀。
她转过身去,看见曾经与她结下短暂缘分的美男们,将她团团包围,神情有讥笑、有平淡、有愤怒、有不甘……
纷纷质问她,“公主,你不要我了吗?”
选一人,还是众生?
她蜷缩一团,抱头挣扎。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悄无声息,淹没在光影中。
待她再抬头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缓缓走远,她顷刻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委屈巴巴地说道,“别啊,我要你们……”
“那你不要我了吗?”
还没来得及回头,刹那间,黑暗再次降临。
-
孟南岁在床榻之上,昏睡了一月才渐渐苏醒,喜极而泣的声音将她的意识从睡梦中逐渐剥离。
她挣扎着起身,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得视线模糊,下意识地用衣袖遮挡。
“公主醒了。”玉梨枝喜极而泣,转头吩咐身后的婢子,“快,快去请皇上。”
“公主。”
孟南岁在愣神片刻后,依旧神情恍惚,她的耳边不断地充斥着水流声,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连碎片的记忆,也没有半分。
她呆滞地环顾着周遭的一切,入门处便是檀香木制屏风,上面绣制着朵朵怒放的梨花,不知是何工艺,竟能将淡淡的梨花香也融入其中,屏风后乃是巨树盘虬的圆形木桌,对应木桌之上的屋顶乃是天仙飞舞壁画。
而她此刻躺着的地方,便是镂空梨花矮床,头顶的帷幔绣着微雨海棠,衔着流苏幕帘。
玉梨枝伏在床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您终于醒啦。”
孟南岁任由她放声痛哭,见一旁候着的两位小婢女也哭得梨花带雨,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玉梨枝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的不对劲。
照着以前的性子,她必然会因为害怕,抱着她一起痛哭流涕才对,可此时一言不发,倒真不像她。
她抹了把泪,本想强忍泪水,可噙着的泪还是收不住,如断弦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一抽一抽地问道,“公主,您……是不是……哪里不……不舒服?”
孟南岁揉搓着惺忪的眼睛,一脸真诚地问道,“你说我是公主,那你是谁啊?”
玉梨枝委屈地拽着她胳膊,本是抽噎的她听完这话,直起嗓子就要嚎啕,“公主,我是您的小梨枝呀。”
“喃喃怎么样了?”
清润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哀嚎。
小梨枝回头望去,见是太子殿下领着太医院秦御医进来。
小梨枝忙挪了地儿,腾出位置来,“秦御医,您快瞧瞧,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孟忱抬眸,只见她两眼无神,仿佛两个眼眶里,装得不是眼睛,而是器皿。
秦御医垂眸思忖,正要搭上她的脉搏。
孟南岁主动握住他的手,墨瞳中登时溢了光,笑道,“公子生得如此美,是何方人士啊?”
秦楚霄乃是南疆最年轻的御医,丹眸凤眼,温文尔雅,确实可堪称美男子。
秦楚霄微微一怔,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便听见小梨枝嘀咕道,“怎么谁都不认得。”
瞧见太子递过来的眼神,他便顾不得这许多,抽出手来,为她把脉。
“她如何了?”
昨晚实在又累又困,躺下便沉睡了去,今晨才发现公主竟然整夜都不曾回来。
循着宫殿去找,终于在湖边寻着了人。
小梨枝内心一阵发怵,在性命面前,公主昨夜偷潜质子宫殿的确事小,但若她坠湖与质子有关,只怕是自己也性命不保。
她偷瞄了太子一眼,内心不禁感叹,不愧是当今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脑子坏了,他竟然也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
秦楚霄眉头紧蹙,拱手道,“从脉象上看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弱,用些益气滋补的药便可,至于为何不认得人,许是在冰湖中待得太久,失忆了。”
失忆?
“如何能好?”
“得看缘分。”秦楚霄只觉正前方投过来一道寒芒,惊得他惴惴不安,“或许明日就能想起来,也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
孟南岁靠坐在床榻上,好奇地观望着,只见原被挡在屏风外的孟忱,缓缓走上前来。
他颀长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白玉冠发,眉梢间似乎透着点点悲戚,微抿的唇看起来柔软清凉,骨骼清朗,逼生出清冽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