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境之相该有的行头,未在帝师府上动土。
一方庭阁中,纱帐随风而动,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在静谧中更显悠闲出世。
“帘幕风轻慵镜抚,霞袖燃香,困倚东风语。一片丹心空寄处,梦迷错把春晖误。”庭中之人半倚围栏,眼帘微阖,一副似睡非睡模样,嘴里却慢悠悠吟道,“拚却平生心已许,无计留春,杜宇穿朱户。玉砌雕栏栖凤梧,楼高不见华胥路。”
“父亲。”误明曦在庭外躬身问好。
从前他只以为误春晖或许真是个闲云野鹤的帝师,然而近期在乡野的所见所闻,再配合着误春晖现今悠闲所吟的内容,误明曦更觉分外荒诞。
“这次,收获如何?”误春晖动也未动,保持着半倚的姿势。
“无可救药。”误明曦抖了抖唇,终是做下定论。
误春晖眉头微皱,显然对误明曦的答案并不满意。“从明日起,你便随我一起去。”
误春晖此言真正惊呆了误明曦,误明曦连忙劝阻道:“父亲,您是帝师!”
“帝师又如何?帝师就去不得?”误春晖顿了顿,解释道,“至于国子监方面,我已有安排。”
“王上那边呢?”误明曦问得一针见血。
误春晖面色一沉,几乎要挂不住慵懒的假面。
“父亲,现在王上他们只是怀疑,一旦在朝中传开,您便是真正万劫不复!”误明曦实在不理解,一时气急,忍不住说道,“父亲,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做个万人敬仰的帝师不好吗?”
“明曦,我是如何教你的?”
“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这些话误明曦倒背如流,说着说着,却越发羞愧,“是孩儿错了。”
“你是错了。”误春晖站起身,道,“你太低估自己了。”
误春晖走下庭阁,拉住误明曦的手,叫他看这满园的鲜花。
“春天,会到的。”
误明曦仰头看了眼误春晖,见对方神色坚定,同样点了点头。
然而这样的情形还未持续多久,就有侍卫来报,说有故友拜访。
侍卫刚一下去,樊皇幽便踏入这庭院,显然是笃定了误春晖会见他。看误春晖面色不太好,他不禁问道:“老六,你不欢迎我?”
“你可知你给我带来了大麻烦?”误春晖在旁人面前仍是那副慵懒模样,就算语带苛责,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哦?怎么说?”
“海境并不对外开放,与外人相交最轻也是死罪。”误春晖如实说道,“若非我是鲛人,拥有外出游历的特权,已被你害死了。”
“那真是我的罪过。”樊皇幽连忙道,“我来时报了你的名,恐怕鳞王现在已经知晓了。”
误明曦意识到不对,樊皇幽却突然对他问道:“你是老六的儿子?”
“是,”误明曦一愣,仍是谨慎问道,“前辈是……”
“你父亲的同门师兄,叫我四伯父就好。”说着,樊皇幽又递给误明曦一个瓷瓶,“一点见面礼。”
误明曦本欲推辞,却察觉误春晖的手此时一片冰凉。
“老六,你这香虽然安神,用久了却是伤身啊。”樊皇幽说得意味深长。
“明曦,收下吧。”
“多谢前辈。”误明曦点了点头,却没按樊皇幽说的称呼。
樊皇幽觉得好笑,不由问道:“老六,这孩子是你的继承人吗?”
“尚为璞玉,见笑了。”误春晖摸了摸误明曦的头,随意答道。
“既如此,他便该唤我一声四师叔。”
“你来海境只为寒暄吗?”误春晖挑眉问道。
“当然不止。”樊皇幽直白说道,“我是来试探你是否叛出墨家的。”
“试探结果呢?”误春晖问得十分平淡,好似并不关心最后结果。
“还行吧,我是个粗人,哪会那些弯弯绕绕?”樊皇幽深深看了眼误春晖,忽而后退两步,笑道,“我还要去看老七,就不留下来喝茶了。”
“慢走。”
等樊皇幽真正远去,始终云淡风轻的误春晖唇角慢慢晕出一抹血色。
“父亲!”误明曦心中一慌,连忙探向误春晖脉门,欲要检查伤势,却被误春晖不着痕迹避开。
“扶我进去。”误春晖整个人都靠在误明曦肩上,等到进了庭阁,嗅着袅袅青烟,面色倒是好了些。
误明曦忍不住多看了眼炉中燃着的香:“父亲,您是何时……”
误春晖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陈年老伤了,不必担心。”
“难道……”误明曦皱着眉,正要将方才樊皇幽赠送的那个瓷瓶毁掉,就被误春晖阻止。
“此物有用,你先收着。”误春晖只道。
“但它会伤害您!”
“这是他的试探。”误春晖长舒一口气,等呼吸缓过来了,才道,“计划有变,老四来海境已经惊动王上,我必须得去一趟鳞王宫。”
“孩儿陪您一起!”误明曦虽然知道误春晖武功很高,但误春晖刚才那莫名其妙突然一受伤,他哪能放心得下?
“你的任务是接触欲徽明。”
“啊?”误明曦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个孩子,不解道,“丞相已经察觉,恐怕不会让他再去国子监。”
“告诉他欲青奚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