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军户出身,这般来说,受我父亲荫蔽的人应当是你们才对啊。”
这下可着实让陈三二十分难堪。
这就好比你幼时贫困,偶遇一好心人施舍了钱财。多年后你靠着那笔钱发了财又适逢昔日恩人的儿子遇难,你非但不帮忙,还落井下石,如今被恩人的儿子当众戳穿。
他脸上一阵火辣辣,但还是嘴硬不肯服软:“也是,定王爷可是差点就横尸荒野,死了也没留个全尸。收尸都是一个十一岁小儿收的,世子连给自己双亲守孝都不曾,谈何要什么父辈荫蔽?”
周围有原先就跟着陈三二的士兵忍不住笑出声:这话说的恶毒,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姬宁不孝。
是啊,你既不曾为父母收敛尸体,也不曾为父母守孝三年,为何要荫蔽与你?如今未必不是害怕日后享不了福,将邪火发泄在我们身上?
听着四处稀稀散散的讥嘲声,姬宁也被气笑了,开始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陈三二,你当真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他轻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你们心中肯定想着,我父亲死了就死了,左右不过死了一个王爷而已,可我告诉你们——”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们失去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王爷,你们失去的是一个一心为国为民不求回报的人,陈三二,你不是很早就参军了吗?我问你,你在军营之中,可曾听过我父的赫赫威名和英勇事迹?
他看着脸上开始青白交错的中年将领,轻笑一声,突然提高嗓音道:“我的父亲虽从未亲上战场,可他熟读兵法,深谙阵型,由他指挥的战役,几乎从无败绩,军营之人,无不信服。
朝堂之上他是百官之首,战场之上他是阎王军师,便是今日圣上站在这里,也说不出他半分不好。我不知道你是有何能耐去羞辱这样一个人?!
你觉得你此时讲这样的话羞辱的是我吗?你羞辱的是你自己和你身后有你一样想法的人!我父亲就是为了你们这一群人丢了性命!”
一番话说的陈三二呐呐地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而原本身后面带嘲讽的士兵也渐渐收起不屑,低下了头。
“姬——世子,话可不能这样讲~~”一人拖着老长的音走出来,他的眼睛往上一寸之处有道伤疤,衬得他面色有些可怖:“什么叫为了我们?那公告里可是写的清清楚楚:定王爷是为查江南贪腐之事才被贼人所杀,世子这意思莫不是说,我们与那贼人是一伙?”
气氛顿时剑拨弩张。
二人对视良久。
须臾,姬宁笑了:“这位仁兄倒是好口才,只是脑子不太清明。公告里是写了,我父是因查江南贪腐之事才被杀!可他为—何—要查?”
此刻,他脸上的痛楚激愤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因为——他想让百姓每一个人都吃饱饭,他想让每一个士兵有温暖的冬衣穿,有好的鞋靴畏寒。
因为——他想让每一个试图搜刮百姓钱财,无视人命的贪官收到应有的惩罚。他不想看着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手建立的大夏江山日渐腐烂!这样的他,你们敢说不是为你们而死???”
声音到后面略显尖利,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胸口起伏极大,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冷厉的目光一一落在面前每一个人身上:这些人!这些人!父亲为这些人死了,当真值吗?
那个伤疤男子还待再反驳,旁边的陈三二却伸手制止了他:“何威,别说了,退下去!”
那人不情不愿地退下。
姬宁冷眼看了他们两人几眼,独自走开。
陈三二的视线则是跟着那道身影而去:少年此刻已走到一处峭壁,他双手负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山崖上的风将他的衣摆吹的张牙舞爪地胡乱飞舞着。
束起的长发连同发带也被吹得四处散开。
年轻的面容十分清秀,然眉眼之间却已经隐隐有一股锋芒毕露的凛冽气势,犹如一把刚出鞘还没饮血的宝剑。
猎猎的风声呼啸而过,那道笔直的身影却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这一刻,陈三二心中有了几分怀疑:这个人,当真只是——京城那个人人道只知玩乐的闲散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