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以为,既然都来了,若是想做的事情不去做,就太遗憾了。”
衣棠不理解,喻同舟哪来的那么多勇气,来支撑一些奇奇怪怪的坚持。此时看着他认真的面容,离去的脚步再也不舍得移动半分。
小厮做不了主,只能去找柏叔商量。
柏叔闻言就摆出一副臭脸,却不直接拒绝,只推说素帕不够,一人都没法再多加了。
衣棠心中刚升腾起的希望瞬间湮灭,在暗中不断拉着喻同舟的衣角,不停地说“走了走了”。
喻同舟趁机抓稳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转而追问柏叔:“手帕我们有的是,您只说可不可以。”
衣棠先急了,小声吼了句:“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喻同舟回望她,问道:“水灾你不嫌麻烦,救人你不嫌麻烦,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怕麻烦了?”
衣棠瞬间无话可说,愣在那里。
柏叔也是被吵得烦了,打发道:“吵什么吵,想去就上去自行找个地方蹲着绣去!我可先说好,就算是你赢了我也是不认的!”
喻同舟连声谢过,转身从袖子掏出一条素帕递给衣棠,柔声道:“去吧,好好玩玩。”
衣棠木讷地接过,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看过的暮山紫丝帕。她复望向喻同舟的面容,那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充满了期待。
衣棠的心瞬间就定了下了,接过手帕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而后便顺着小厮的指引,挑选了三色针线,走到台上的一处角落里。
她选的是大红、翠绿、鹅黄三色,理所应当地想着绣海棠花。
台下的观众并没有对这个半途上台的参赛者发出太多的质疑,反正是大过节的,玩乐而已。衣棠在盛家待了半月,全城人都知道这是盛家的客人。除此之外,衣棠的其他背景他们就知之甚少了。
他们很快就谈论起身边的另一个姑娘来,那谁谁年芳二八,是城东谁家的大女儿,下面两个弟弟,模样俊俏干活也利索,也不知日后会配哪家的公子。
喻同舟自然无心参与这种讨论,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只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个总是畏畏缩缩,有时又无所畏惧的傻姑娘。此刻她就静静坐在那里,也能叫他看得满心欢喜。
不知怎么,他忽而就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他们一家三口隐居于长白山深处的一处土屋内。父亲如普通百姓一样在自家院子里开垦了一方菜园,日常提着锄头锄草,母亲便端着绣筐坐在一旁缝补衣裳。阳光暖融融的,斜斜地洒下来,二人不经意间地望向对方,眼里会瞬间染上笑意,一直荡漾到嘴角。
年幼的喻同舟不懂,光看着对方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母亲便摸着同舟的头将他揽到怀里,温声细语地说:“我们家同舟还小,待你长大了,总会遇到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光看着她,就能感到无比的幸福。”
“母亲,我遇到了。”
就在此时此刻,他无比地确定。
其实这份感情的由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每次看到衣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让她开心。等回悟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情根深种。
衣棠上场时,时间还剩三柱香,别的女孩子早画好了底样开始绣制。衣棠来不及画样,直接起针,海棠花的样子早已印刻在她的心中。
绣花倒是不难,难的是巧思。
绣好后,衣棠总觉得还缺失了什么。她伸头望望别的女孩子的作品,雅致的绣了牡丹,精致的绣了雀鸟,祥瑞的绣了仙鹤,真真是三色绣线也玩出了花样。转头再看看自己的海棠花,娇俏倒是娇俏,可在这一群绣品里实在是不够看的。
越看那海棠,越觉得单薄了,若是在右上角再添一个墨字,两相对应下,怕是相得益彰得多。
可自己只有三色丝线,用哪个绣字都不相宜。
衣棠紧咬嘴唇,认真思索。还剩一炷香的时间时,她蓦然拔下头上玉簪,散开了半头的墨发,接着剪下一缕。以发为线,纤手捻针,毕恭毕敬地绣了个“棠”字。这是花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此刻,这个比试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只想好好地,把这个手帕绣完。
一局终了,衣棠没有参加评审,而是直接提着绣好的手帕走到台下,来到喻同舟的面前。
“感觉如何?”
“很奇妙,本来觉着自己的女红很不错,今日才算是开了眼。”
“满足了?”
“嗯,今天玩得很开心。”衣棠轻轻地点头,忍不住抬头直视喻同舟的面容,郑重道:“谢谢你。”
喻同舟不解:“谢我什么?”
“谢你推我上台,谢你救了我的命,谢你带我找到暮山紫,谢谢你,带我走出蓬莱看外面的世界。”遇见喻同舟之前,这些事都是衣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居然一一做到了。
周围人声鼎沸、灯火朦胧,映照得衣棠的心都荡漾了几分。她忽而有了一个强烈的想法,未及思考得不得体,手已快过脑子把方才绣的手帕递了出去,说:“送给你。”
喻同舟受宠若惊,小心地捧过手帕。
她这是做了什么呀!
衣棠的脸瞬间红了,脑海里早乱做了一团,嘴上还磕磕巴巴地给自己找补:“就……想送呀,而且这本来就是你的手帕……我只是,只是还给你。”
喻同舟低头看着手帕上盛开的海棠花,大拇指指腹轻轻细细摩挲着发绣的“棠”字,甜蜜、疑惑、欣喜一瞬间全涌上了心头。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衣棠借口绾发,小小地转过身去冷静了一会。
“走,我们游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