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神官离去,重明迫不及待低声问:“还远?老夫问你,你对小玉儿表明心意了没?”
“唔,”时影难得窘迫地顿了顿,“或许。”
“或许?说了还是没说?”
“两心相知,虽未言明,我此生也定不会负她。”
“天呐!小影子,你真是根木头!此生不负?这话你说给老夫听干甚?”重明恨铁不成钢,怀疑自个儿听到了什么世上最恐怖的话语,“你没看话本子里写的吗,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不爱听情郎的甜言蜜语?小玉儿舍命为夫人求药,你为她杀上茅山,冲冠为红颜,结果这么大好的机会,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小玉儿会掉修为吗?”
“光用行动表达,不够吗?”时影不解道。
“行动?你做了什么,说予老夫听听,老夫为你分析。”
“……”时影哑然半瞬。确实,重明教授给他的法子,例如送定情信物,表明心迹,他好似都未来得及做。他垂死挣扎了一下,“玉骨……”
这挣扎在全程围观二人长大的重名面前多么无力。
重明痛心疾首起来:“唉,枉老夫苦读话本子给你出主意,玉骨?玉骨不是你十六岁时与小玉儿练剑过招,她不小心跌碎她的发簪,你当即便取出玉骨赠予了她么?那会儿她知你心意?”
时影端茶盏的手顿了顿。
“不过不要慌,老夫啊,早早就为你们选定了一个定情的好日子,”重明霎时得意地抖了抖披风,“就在不久之后的中秋佳节,怎样?”
“山下夜市每逢节日,总是格外热闹,小玉儿喜欢热闹,你便带她去夜市逛逛,到时定情信物一送,小手一拉,啧啧啧,水到渠成啊!”
重明犹自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中,美得不行。
时影煞风景地打断他:“到时玉儿要给新收弟子授课,批改课业,未必有空。”
“诶?那学舍又不止她一位司徒授课,怎的没空?”
“此次开山收徒颁布新典,是九嶷山历来从未有过的,敢打破旧例,除弊革新的一件大事,玉儿怎会不用心?”
“那再怎么用心,也是要给弟子们放几日假的吧?弟子们都归家了,你们做师长的忙甚?”
“她于法阵一道的修行远超我们,尊上已将这门课程全权交付于她,”时影掀了他一眼,“届时课务劳重,她怎会不忙?”
“哎,”重明想想也是,“我在这九嶷山做神鸟做了万年,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山规还有变动的时候。”
说的正是此刻令云荒瞩目的九嶷山收徒大典。
不知时影怎么说动大司命的,原本是为少司命开山收徒的典礼,大刀阔斧变成面向整个云荒,不分族类、血统、阶层的收徒大典。
这则布告一出,震动云荒!
先不说嘉兰宫中那位帝君如何作想,六部权贵率先不干了,九嶷山是空桑朝圣之地,历代帝王安寝之地,如何能让贱民踏进,辱了尊贵与圣洁?只是大司命掌管九嶷山多年,积威难撼,那些攻讦刚传进山门,便被他一手弹压,置之不理。
除此之外,常年被打压的异族与普通子民自然是前所未有地欢欣与鼓舞,人人空前一致,发自内心朝九嶷山方向跪拜,口称“圣明”。
圣明?
这是对帝王的赞誉。平日谁敢僭越?
可这当口也没人有心力去计较了。
九嶷山收徒之严,严于登真境。君不见每年豪族权贵们想方设法送上山的子弟都只在外门修行吗?如今这次收徒,广招严收,凡有选中者,皆可入内门得神官们亲自教导两月。
两月后结业大比,成绩优异者更可将姓名写进弟子谱中,这可是争破脑袋都抢不来的好事啊!
文臣登阁,武臣拜将,空桑几千年来的史书,书不尽九嶷出身的名臣英将。就是山中每日懒散带弟子忘星的相司空,不也曾是一部十城权倾一时的相辅吗?
再退一万步讲,传说那位世子殿下可正是如今九嶷山新授的少司命啊……
“如今山下来投名的弟子挤得站都站不下,那部族远一些的可还在赶来的路上呢,只是不知,里头究竟有多少冲着九嶷山的名头来的,又有多少是冲着你来的。”重明不禁道。
案几燃起的香盅缓缓吐出一线青烟。
山中感受不到尘世的喧嚣,哪怕殿中人迹不绝,依旧是一派自成的空旷清远。
“何妨?”
时影扶袖搁笔,从容不迫翻开下一本文札,专注审看起来。
“且看就是。”
……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
无为斋。
连司空与相司空也在论说此事。
“此举是九嶷山之大变革,亦是空桑之大变革。”连司空赞叹连连,“影儿不过十八岁,竟已棋高至此,这空桑民心,怕是他不想得,也得得了。”
“怎么?壮志凌云,热血难凉,想脱下神袍回俗世做你的守城小吏去?”相司空往嘴里扔了块豌豆黄,不着调地调侃道。
连司空笑着指他:“相吾侪,你也不用笑话我,你不也是厌了官场声色犬马这一套才遁入山门的么?如今影儿锋芒已露,你就不想返尘世,继续做你部族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施展你的抱负?”
吾侪,正是相司空表字。
多少年未有人称呼他这表字了。
相司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仍逗着连司空:“我是权势享极,见不惯王臣勾结涂炭生灵,心灰意冷才挂印而去,哪同你一般,正直到受人排挤,挤得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