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术法,就是学有所用啊。”
“好啊,你耍赖。”
“嗯,怎么说?”
“我拿术法制这百宝囊时,师父可是训过我不务正业?”
“我,可从来没小瞧过玉儿。”时影悠悠扶袖回。
“哼,算你会说话。”
师玉笑逐颜开,提着金鱼灯笼跑了两步,烛光落在她的裙摆,同她的心情一样快活。
时影追上去,替她撩开缠绕鬓发的银流苏。
夜已深。
巷道里的小摊贩们逐渐收了货物踏上回程。身后跟着他们的重明在师玉没注意的时候,远远冲时影比了个手势。
时影微微颔首。
“回山吧,”他偏了偏脑袋,对师玉提议道,“你的寿面还没吃。”
手里的金鱼灯笼被他接过,师玉学着路上其他女子一般,甜蜜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
“说错啦,是我们的寿面。”
未满十八岁生辰前,时影只是个帝王谷中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官,命劫是天道亲手为他划下的禁锢,他被困在谷中六年,周而复始两千多个日夜,每年最特殊的两个日子,就是他与师玉的生辰。两人躲在尘心殿那个可俯瞰山景的窗台,一同赏星赏雪,一起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
这段记忆犹如罅隙中的日光,是过往岁月里最珍贵的一小部分,无论何时想起,皆能触动二人心肠。
两人相视而笑。
……
等两人回到尘心殿,侍女准时送上一碗寿面,便立即行礼告退了。
九嶷山日间洋洋下了十多个时辰的雪,这会儿不下了,师玉照旧爬上窗台,留了一半的位置予时影,夜雪覆九嶷,人兽声俱绝。
“怎的今夜如此安静?”师玉有些不解。她向远处眺望,山雪泠泠清光折射,仿若数不尽的星子,她歪了歪头,偎进时影胸膛,“月色真美,都不想让天亮了。”
时影笑了笑,胸腔发出低震,袖袍一展,手臂顺势搂紧她。
一只汤碗,两双筷著,静静搁在寝殿中,师玉今夜玩得乐哉,完全没有一点睡意,甚至还跟时影对起诗来了。
后殿中的侍女们竖起双耳,起初还能听懂几句,后边越听越嘀咕:“说的甚?”
有文略强一些的神仆小声讲解:“说的是某文人深夜道观访雪的事……”
另一神仆轻声问:“快到一刻钟了,咱们是不是该把东西送过去了?”
听得正起兴的侍女瞪他:“嘘,别慌,重明大人说了,等他信号!”
尘心殿外,整座九嶷山上的神官、神仆,不止一人在侯着重明信号。
医庐前,乱哄哄的吵闹声中,某个仆童舔了舔笔尖,嘴唇乌黑,终于想好写什么,遂提笔在孔明灯上写下“望大师兄每日给我一块饴糖”,写完后,被另一仆童拍了后脑勺。
“你怎的琢磨半天,就写了这个?不是说好了,你写红烧狮子头?”
“哎呀,别打了,大师兄说了,再打给他打得更傻了!”有童声骂道。
药童松节一路偷看别人写在孔明灯上的心愿,那些仆童不知是谁撺掇的,一个个酒楼报菜名的小厮似的,纷纷向大师兄许愿吃食。没吃过的东西,松节想象不出味道,可是吃过的东西,他很馋,吸溜吸溜口水,在自个儿的灯上写下一行字——粽子糖。
“写完没写完没?”有师兄跑过来问,“快点,重明大人发信号了!”
仆童们齐刷刷扭过脑袋,稚声响亮:“好了——”
……
第一只升起的孔明灯,从松节手中晃悠悠飞出医庐。身旁仆童看见他写的“粽子糖”,觉得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屑地嗤了一声,松开手中那盏洒金纸的孔明灯后,骄傲地挺了挺小肚腩。
——金黄色的灯身写着“松鼠鳜鱼”。
……
月满冰轮,灯烧雪海,数千只形态、颜色各异的孔明灯从山底往上升,整座九嶷山都被映照得轮廓分明,熠熠生辉。
师玉睁大眼睛,看看这山中盛况,又回头看看时影,捉住他的袖袍抖了抖,将那景象指给他看,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
时影轻轻扣住她的手腕。送了她一场属于山谷的热闹,却不表只言片语,只静静与她并肩赏灯火。
“那是什么灯?”师玉笑着指了指某处。
时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众缓速飞出山林的孔明灯里,有一只格外突兀,像块被撑大肚皮的豆沙糕,卡在树梢中不上不下。
既师玉问了,时影指尖一动,那盏“豆沙糕”便随着灵力的摧动飞向尘心殿。
“豆沙糕”愈飞愈近,近到师玉伸手就可攀住,时影慢慢驱动灵力,让那盏灯稳稳地停在两人眼前,“勤修御风术一百遍?”师玉将上头的字迹念出,与时影猜道,“是外院哪个弟子写的罢。”
等看完这只,师玉摧动灵力放它慢慢飞走,又随手招来一只,一边看一边笑:“医庐那群小不点嘴可真谗。”
时影与她一同瞧着灯上的字迹。半盏茶功夫,两人笑着“抓”了许多灯,有一回看到大司命的笔迹,吓得师玉立刻“放生”。
是真怀着对师尊也玩灯的惊吓,煞有介事拍着胸脯道:“时影,你好厉害呀,竟然能请得动师父,乍一看到这字迹,我都感觉师父要出现在我面前训我了。”
时影失笑。
“喜欢吗?”
时影低首,凝视着她的笑颜,心内有一丝紧张。
“嗯。”师玉认真点头,“时影,这是我最喜欢的生辰礼,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