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子,小影子?”
耳边传来一阵溺水般忽远忽近的呼唤。时影勉力睁了睁眼,初冬难得的好天气,日光刺眼,不等他适应,一张熟悉的鸟脸陡然凑近。
重明抓到他小辫子似的调笑道:“好啊你,少司命也有偷懒眯觉的时候啊,可让老夫抓着了吧?”他不见外地捡起时影落在草地的书简扒拉着看,自来熟地倒着时影茶壶里的水喝,鸟嘴念念叨叨。
边抬肘活动僵硬的臂膀,边听着他的聒噪,时影摇头无奈地笑。
神仆送上几碟切好的果子,茶水凉了,膨发的茶叶泡得微苦,时影不知自己这一个盹过去多久,盖住了茶盅,刚放下袖袍,随侍的神仆立刻察言观色端下去重新泡一盏新茶。
树风轻摇,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清修殿静得过分。等新茶呈上来,重明正吃果子吃得不亦乐乎,时影斟了茶,随口问:“玉儿呢?”
玉儿?谁是玉儿?重明疑惑地挠挠头,只当自己鸟耳出错,把“颜儿”听成“玉儿”,遂回道:“那丫头啊,说是看你近日辛苦,要给你做点心呢。”
才成婚,师玉确实是有些热血在的,譬如嚷嚷着要精进厨艺。她扮“贤妻”的瘾还没耗尽,晨起时说要为他穿衣,毛手毛脚地,赤足踩在凉地上看得他直皱眉。
翻了几个箱笼也没找着她要穿的外衣,时影干脆先给她披了自己的。明明起了个大早,两人乱七八糟不知在忙活什么,浪费了半刻钟,抬眼对视时都忍不住好笑。
后头还是侍女在寝殿服侍她更衣,等她梳发时,外间时影在神仆的帮手下,也穿戴一新。
自被授了少司命的印,山中各类公文就慢慢转移到清修殿处理,大司命担子一轻,有闲心喝茶,脸都不像从前那么严肃了。师玉理所当然认为,处理公文是很累人的。
只是今日格外奇怪。
时影进了殿中,书案上空空如也。他召来神仆一问,只说公文已处理完,由侍书神官发往各处了。
就是那么一恍惚,再睁眼就到了夜里。
时影确定,今日这九嶷山有问题。
少司命涵养好,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从来没见过他急声厉色,所以听得时影冷冷问侍书神官何在,似乎隐含怒气时,殿内神仆不明所以,只当是自个儿做事不严谨,当即跪倒在地。
两名侍书神官很快被召来,拱手行礼,亦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时影藏在袖袍中的拳攥了又松,这二人分明不是弥生,也不是颂浦。
今夕何夕的话也不必问了,因为不多时,朱颜便不请自来,熟稔地踏进殿中,献宝似的举着食盒对他道:“师父,今日立冬,你猜徒儿给你准备了什么?”
先不管早已下山的朱颜为甚在这里,清修殿神仆甚至通传都不通传,径直让她进来,可见,她与这殿中主人情分不同。
且,她口口声声叫师父,称徒儿。
时影不动声色挥退殿中神仆,朱颜不觉有异,如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想上前牵师父的衣摆。
“师父,今日月色极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赏昙花……”她手刚凑近,立刻被强大的真气飞弹出去!
“放肆!”时影不适地皱眉。
一道隔音屏障在朱颜飞出的瞬间升起,隔绝了殿外的耳目,朱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平时亲近撩拨的小心思自以为做得不露马脚,却不想比时影非彼时影,容不得她僭越。
时影不与她废话,直截了当施了吐真术,将疑惑一一问来。
嘉兰宫丧母。
帝王谷入魔。
开山大典收徒。
……
大司命没有收徒儿,山下没有万象阁,尘心殿如今是座未命名的空殿,一切的一切,都拐了个弯儿,朝着时影陌生的方向行进。
九嶷山没有师玉。
……
时影闭了闭眼。要十分克制,才能不被心口那股无名火鼓动,做出甚么无可挽回的举动来。
他消除了朱颜的记忆。
走出殿外,重明从树上飞到身边,乐见其成的语气:“怎么样,小影子,小朱朱的手艺不错吧?啧啧,她这手厨艺确实是九嶷山独一份啊。”
时影将手背在身后,眼眸微转,面无表情斜着他:“你要喜欢,送你了。”
生气了!绝对是生大气了!
重明展翅向后一飞,退出一尺远,忙道不敢。
不止山中无师玉,四大司空也变成风雨雷电,时影独自去了帝王谷,谷中的一切,都不是他熟悉的样子了。
等大司命得知今日影儿无故动怒,撑伞前来寻他时,时影已在白嫣墓前跪足了一个时辰。谷中花草被雨势倾倒,时影冠发尽湿……
大司命步伐顿停。
“影儿……”大司命慢慢走近,将伞倾盖于爱徒头顶,替他遮住风雨。
……
师玉的厨艺可谓是一塌糊涂。
连重明都不敢昧着鸟心夸一句“不错”。
“没事,小玉儿,这……哎呀,都怪这火,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不然……让老夫给你露一手?”
“那就交给你啦,我找时影去啦?”
师玉才不气馁,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侍女从她捏了个四不像的糯米团起,便皆躲在一旁憋笑。来之前她夸下海口不要人帮,这会儿……
师玉抹了抹鼻梁沾上的烟灰,把做美食的差使扔给重明后,几步就扶着门框跑了。
在殿中更换了衣物,听颂浦报说时影去了帝王谷。
奇怪,难道是帝王谷又有什么异动?
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