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国子监。
日头高照,鸟声婉转,碧绿鎏金的建筑内传来洪亮的诵读声,讲书的先生手里拿着书本,在各个监生案前来回走动,时不时弯下腰,出声提点两句。
学堂内原本井然有序的纪律忽然被一阵不和谐的动静打破了。
“喂,李景,”身着赤红绸缎的少年不屑地瞥了一眼身旁案上坐着的人,“你怎么敢到这儿来?”
李景没有接那人的话茬,只是沉默着将翻开手中的书页。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那红衣少年见他不应声,脸上有些挂不住,直接将手伸出了自己的位置,作势要扯他的衣角。
啪。
李景面无表情,拍开了那人的手,自顾自钻研着手里的课案。
那红衣少年顿时恼火起来,抬眼观望了一番堂内的环境,确认先生已出了门,这才站起身来,语气极尽嘲讽道:“李景,这国子监是皇家子弟学习的地方,你一个贱婢所出之子,也有资格跟我们同室听课?”
话音刚落,学堂内其他监生纷纷转过头来,或好奇或戏谑地围观这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李景修长的指头不由得攥紧起来,手里的纸张被揉出了几道痕迹。
周围已有好事之徒围了过来,啪地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掩着面,交换着不怀好意的议论。
“这李景何许人也?”
“是当今圣上所出,乃是皇子。”
“既是皇子,怎会让人这般取笑?”
“你方才没听见么,这李景的母亲,一婢女尔,所以他在朝中也不受人待见,圣上对其更是冷漠,也不安排个太师给他讲学,可见内心何其厌弃。”
“难怪跑到国子监旁听呢,哈哈,真是可怜。”
交织着恶意的言语并未好心地放低音量,刻薄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李景的耳朵里,尚且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定力再强,也禁不住这样狠毒的刁难。
李景耐不住这遭,动作利索地收起了课案,准备起身离开,不料这般忍让却并未让那为首的红衣少年满意,一个侧身,直接挡住了李景的去路。
他一手撑腰,脸上带着嬉笑,道:“怎么,刚才不是还很硬气吗,这才说了两句,就受不了了?”
李景一把将他推开,抱着书跑出了门外。
“嘿,这小贱种,居然敢推我?!”
那为首的红衣少年得寸进尺,正要追出去,却被一道厉呵给拦住。
“够了,”坐在案前的李郴冷声道,“不要得理不饶人。”
谁都不敢得罪这位身世显赫的皇子,那伙人讪讪作罢,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李郴扭头看向窗外,那人跑得很快,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轻叹一声。
那些人虽说行为上收敛了些,可嘴上却不放过。
身后传来几声憎恶的叫骂,李景权当听不见,只顾加快脚下的步子,一路上冲撞到不少人,其中一位似乎是教课的先生,诧异地喊他回去。
他才不回去。
李景毫无目的地向前奔走。
这样的羞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
镐京城内人来人往,李景垂头丧气地走在青石地砖铺就的街道上,只一味将手里的书本抱紧。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
“站住!“
行人听见,神色各异,急忙朝街沿退去,生怕碰见什么倒霉事。
李景困惑地向叫声的源头看去,还没见到什么眉目,就连人带书被撞了个满怀,他禁不住退后几步,怀里的一叠书本更是飞了出去,散落在地上。
“哎呀,真是抱歉,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带着些许急促,听上去是位姑娘,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头。
李景定了定神,这才将眼睛从强烈的阳光照射中勉强睁开,看向来人,不禁愣住了。
青绿的衫衣,腰下缀着件凤尾裙,脚上是双白玉颜色的绣花小鞋,头发绾着,被一根簪子固定住,眼眸亮而有神,此刻却显得有几分慌张,因为年幼的缘故,脸上还带着些稚嫩。
午间的炽烈阳光从她身后映下来,在李景眼前汇成一片轮廓分明的阴影。
“这位公子,我不是有意的。“身形娇小的姑娘语气慌张,赶忙蹲下帮忙拾拣地上的书本,李景这才反应过来,心疼自己课案的同时,也加入了收拾这一地狼藉的队伍。
“小姐,莫要跑了,快跟老奴回去吧!“
慌乱中,之前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距离他们近了很多。
面前的少女拾拣文纸的手一顿,小脸上满是惊恐,急忙起身逃跑,不知是否太过紧张的缘故,手里紧紧拿着一本册子,竟是忘了还给李景。
少女飞也似地逃走了,几个呼吸间,身后便跟着一个中年模样的侍从,在后面穷追不舍。
李景面前掠过两道疾风。
“我的书!”他慌忙理好手中挽救回来的东西,急匆匆跟了上去。
三个人在本就不宽敞的青石街道上东奔西走,引得旁人连连避让。
追了一刻,李景体力有些不支,他停下来擦擦额角的汗,再向前探去,那中年侍从的身影却已远去,难以看清。
今天是个何其不幸的日子,遭人刁难不说,还无缘无故丢了本书,真是够窝囊的。
他虽然一肚子的气,但也只能作罢,转身刚要离开,却突然被一只芊芊玉手给拽了回来。
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