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庭栖低着头,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个年迈的老人,穿着一身破旧衣裳,放在这样一支队伍里都显得异常寒酸,但与众不同的是,他鼻梁很高,眉骨深陷,相貌并不像是中原人。
寻常百姓可能并不清楚这样一张脸意外着什么,但万庭栖知道。
碑族人。
碑族与大昭不曾交好,两国不通商贸,边关戒严,根本不会存在互通互往的情况,既然如此,这老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要说是敌细,这个年纪,也有点牵强。
此时万庭栖身上穿了件黑袍,掩盖在兜帽下的脸看不清神情。
大概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吧。
万庭栖沉默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此刻那老者正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不住地打颤,似乎冷极了。
周遭的人很快也注意到他怪异的举动,纷纷扭头看去,纵使被身上的痛楚折磨得不似人形,但也不忘凑热闹。
“你看这人,怎么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是啊,好奇怪。”
“我知道,他是碑族人!”
“啊?他们怎么敢到这里来的?”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那异域面孔的老人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身子缩得更紧,一双混沌的老眼困顿地朝外扫了几眼,很快又蔫回去。
忽然间,他破旧的外衣被猛地一扯,苍老的面孔,手臂上煞红色的斑点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惊恐万状地重新拽上衣服,可惜那副异于常人的面貌早已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稚嫩的童声随之响起。
“娘,你看这个人,长得好奇怪呢。”一个眼珠子溜黑的瘦小孩童,一手拉着老人破破烂烂的兜帽,另一只手攥着身后母亲的手,怯生生道。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什么闸口,队伍中原本窸窣的闲话顿时响亮起来,素不相识的人针对这个无名老人释放出最大的猜忌和恶意。
“他长得好难看!”
“碑族人凭什么来领我们的药?把他轰出去!”
“走开,死老头,就是你们连年打仗,害得我们赋税都加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吼声贯成一串,猛烈地砸向眼前的瘦弱老人,他困惑地眨了两下昏黄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即将沸腾的人群。
周遭的路人窃窃私语,接连传来的怒骂惊扰了巡街的官兵,他们冷脸朝这个方向齐步走来,盔甲碰撞,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终于,那老者还是耐不住了,踉跄着冲出人群,一瘸一拐地逃离了这条主街。
那队官兵径直走过来,领头的一声呵斥,很快压住了莫名其妙的吵闹,挤满人的队伍重新回到先前那副安静的状态。
看着老人远去的仓皇身影,迟疑了一会儿,万庭栖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方才这老者的兜帽被顽童拽下,露出大片毒疮,看上去沉疴已久,再不医治,恐怕性命难保,刚才出了那样一桩事,他这药恐怕也领不上了。
不管这人究竟是谁,这个时候,还是该帮他一把。
这时候去取些药草,也不是难事。
这么想着,万庭栖脚下的步子放得更快了些。
——
穿过沸腾的闹市,一路居然直接出了城,她有些惊疑地盯着前方的那个蹒跚的背影,心里不免叹服。
这老头,身上虽说生病,脚力居然还算上乘。
离了城,老者径直来到一座荒凉的镇上,身形一闪,便钻进了一栋废弃的茅草屋里。
他瑟缩着身体,手脚并用地把背沉下来,靠到斑驳的墙壁边,喘着粗气,难耐地将衣袖掀上去,一只手奋力在皮肤上挠着,背部靠在墙面上来回摩擦,似乎痛苦到了极点。
煎熬之际,老人忽然间听到一阵异响,脸色瞬间就警觉起来,他连忙环顾四周,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万庭栖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老人嘶吼着,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却只捧到一把枯草,即便如此,他也将这团蔫兮兮的草垛子捏在手里头,颤抖着将其对准万庭栖。
“别过来,别过来!”
他的咆哮声压得极低,仿佛是怕被人听见一般,音量大半都堵在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压抑。
沉默着走近,万庭栖淡然看着眼前身陷窘境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蹲下,将东西放在地上,慢慢推给老人。
鼻子用力嗅了两下,老人惊诧地瞪大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万庭栖。
“拿好。”
万庭栖环顾了几眼这栋破旧的茅草屋,外头暮色降临,昏暗的光从斗大的破洞处掉进来,掀起屋内腐臭湿冷的气息。
她兀自站了起来。
事情做完,也该走了。
“恩人,恩人,且慢!”
老人如梦方醒,连忙将药包收入怀中,跪在地上练练磕头,出声喊住了她。
万庭栖本不想在这里多留,但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异常,竟真的顿住了脚步。
这老人到底是个外族,该问的还是要问,也免去一桩心病。
于是,万庭栖皱眉问道:“老人家,你不是中原人,为何会出现在大昭境内?”
“大人,我以前是在碑族当兵的,但说来惭愧,战事频繁,我们一连吃了好几顿败仗,士气不足,后头就再也没有打过了,整顿回去的时候,我实在害怕,就做了逃兵,从行伍中脱逃,一路南下到了这里。”
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