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第一时间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姑娘醒啦?慢点动,可要吃什么吗?”
和往常一模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景荣却不想再装了。
“我昨夜用迷药蒙了你,难道你不气?”
灵汐脸色不变,上前扶着她坐了起来:“那有什么好气的,主子也没有罚我,只说是姑娘太有本事。不过主子很是奇怪,姑娘的迷药,会是从哪里来的呢?”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
景荣也笑了起来:“那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了。”
随后立刻收起了笑容,毫不犹豫道:“小空子呢,我要见他。”
灵汐立刻回道:“好嘞,不过姑娘还是先洗漱一下、进点食,昨夜失血过多,公子嘱咐得好好养着才行。”
一个时辰后,小空子终于踏入了她屋内,景荣斜靠在榻子上,静静看着窗外那灰黄的天空。
沙尘暴来了之后,便再也不会走。
下次再看到晴朗清澈的天空,恐怕就得到冬日了。
“景景,你可还疼?”小空子坐在了她对面,小声开口。
景荣摇了摇头,还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今晨她起来,发现伤口又被重新包扎了,衣服也换成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给自己穿的那件,伤口此时麻麻的,想必他换的时候,也给加了点沈神医的迷醉剂。
小空子满眼通红,胡子乱糟糟地冒了出来,脸黑沉沉的。
景荣细细打量着他,确实感受到了陌生。
“那我当真是长公主和草原人的儿子吗?”小空子问道。
景荣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你师傅告诉你的吗?”
“是,昨晚我刚跟你分开,师傅就找到我了。他,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墓前,说,说那是我母亲。”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前段时间扎针、吃药,脑袋里的淤血应该也化了,你可曾想起些什么?”
毕竟老太监将来带回来的时候,小空子眼神愣愣的,但是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岁了,应当记得一些事情才对。
小空子低了低头,“我确实想起了我母亲,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母亲总是抱着我,给我喂糖吃,然后一天晚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特别亮特别多人,娘把我抱给一个人,还亲了我一口,然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
他抬起了眼:“我前段时间就想告诉你的,但是你不让我说话。”
景荣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不希望你说话,只是这里人实在太多,有很多只耳朵听着。”
“可是,根本没有几个人啊。”小空子有些不解,“你拉着我,偷偷找一个角落不就可以了吗?”
景荣像是极为不忍别过了头,连看他一眼都不能再看。
这样单纯的小空子,却要送他回草原,从猛虎口下去争、去抢。
“我这是又说傻话了吗?”小空子挠了挠头,“那为何现在又可以说了,因为我们昨夜逃跑被抓住了吗?”
景荣深呼了口气,点了点头:“没错,他们已经知道一切,所以不必再隐瞒。”
“那你为什么又要带我跑?”
“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小空子眨了眨眼,突然悟了:“师傅跟我说,我必须回到草原,必须给我母亲报仇雪恨。你不想让我去,是吗?”
景荣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小空子难得犹豫了起来,半晌才说:“这一次,景景,我不能再听你的话了,我要回去。”
他想起了侍女,那个千里迢迢送他来到北固的人,总是附在他耳边说,“你母亲就葬在这附近,等到长大后,一定要找到你母亲,好好将她安葬。将来若有机缘再回到草原,记着,只仇恨拿尔齐,不要恨我们这些普通百姓。”
他也想起了那个老太监,老太监在风雪中接过他,哭泣着:“老天爷保佑,居然还给主子留下了一脉!小主子啊,你不知道北固还有多少只眼睛啊,老奴只能这样了,情愿让你做个傻子,也要让你平安长大啊!”随后似乎有一块石头敲晕了他,他只在昏迷前看见那和善的侍女极为不忍心地转过头去。
他想起了那日,景荣受伤的时候,那些个铁骑滚滚而来,砍刀无比凶狠,他却毫无办法。连师傅教他的拳脚功夫,都不知道该如何施展。
他也想到了前些天,玉成偶尔教他读书的时候,他展开一卷书,在疏朗的日光下,教他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景荣木着脸,静静反问:“你可知那有多危险?”
小空子点点头,揉了揉手掌:“师傅说,他会一路陪着我,玉哥也会帮我。”
“玉成的出发点,并非是为了让你报仇雪恨。”
“我知道,他想要草原真正太平。”
景荣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话。
小空子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面露感激:“景景,昨夜事之后,我便更加知道,你不仅是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也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之人。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无论我在哪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以后若我真的能够强大起来,我一定想方设法护你周全。”
景荣也紧紧回握着那双手,右手又牵动着肩膀的伤口丝丝作疼,她长叹了一口气,眼角亦有几颗泪落下,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