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宝历七年(1757年),这是我在这个人世间轮回的第十世,距离我作为藤原奈奈降生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七百多年。
我依旧带着记忆在世间不停地轮回,想来缘一终其一生也没能完成消灭鬼舞辻无惨的夙愿,无法想象他是带着怎样的遗憾离世,是否生命最后一刻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毫无价值的人。
人生在世往往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即使拥有超越世间常理的力量,依旧无法让自己的人生得到圆满。
这一世我叫竹原千鹤,出生在江户的一个贵族家庭。
这对夫妇婚后多年一直无所出,而我作为在他们日夜祈盼中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便由于早产,哭声像小猫一样微弱,险些断气。这一世的母亲也在这次生产中落下了病根,让她之后几乎无法再孕育孩子。我从小到大依旧体弱多病,一直病痛不断,数次差点夭折。我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幸。
可即使是这样,父母依然将我视为掌上明珠。
有疼爱我的亲人,能住在宽敞的大房子、睡在温暖干燥的被窝里,生病时有医师看护、有仆人照顾,每日三餐都有精致可口的食物,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实在是这几百年里难得美满的一世。
我的父亲是个暴躁的中年男人,他无数次的将断言我活不到成年的医师赶打出去。而面对身体羸弱的女儿和听到噩耗只会哭泣的妻子,他总会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并耐心的安慰柔弱的妻子。
长久以来的求医经历,让这个可怜的母亲对所有医师丧失信心,她不再四处寻医问药,开始盲目的相信只有神明才能让我获得健康的身体,她日夜不停的求神拜佛,带着我去拜访各处的神社、寺庙、宗教。
十岁这年,她带我去拜访了那个名为“万世极乐”的宗教。这个宗教是由一对夫妇几年前创办的,母亲告诉我,万世极乐教有一个拥有七彩虹瞳和无垢发色的孩子,他是神的孩子,他可以听见神明的声音。只要成为万世极乐教的教徒,向神子献上供奉,便能将自己的祈求向神之子述说,他会将人们的意愿向神明传达。
我用手帕捂着嘴假装咳嗽,迫使自己不要笑出声。在我看来,哪有什么神之子,这不过是骗子招摇撞骗的手段。只是我倒真想亲眼见见那个孩子,想知道关于七彩虹瞳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毕竟我在这世上游荡了几百年,从未见过有谁拥有彩色的瞳眸。
万世极乐教位于镇子附近的一处山脚下,我们过去大概半天车程。那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邸,敲开门,我看到庭院里人来人往走动着不少信徒。侍从引着我们往主殿的方向走去,四处的建筑物和装潢还很新,各处摆件十分精致,看样子都价值不菲,看起来这座宅邸是新建成没多久,想来万世极乐教教主夫妇这些年没少捞钱。
走到主殿右侧的一间和室,侍从推开障门,迎面而来是一片嘈杂声,宽敞的房间里已经跪着不少信徒。所有人都低着头双手合十,低声虔诚的祷告着。
侍从给我们递来两张蒲团,母亲拉着我一起跪下,双手合十跟着大家祷告起来。
我偷偷睁开眼心不在焉地四处观察,和室上首有一个巨大的莲台,莲台上盘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头上带着一顶大大的象征着佛祖的帽子,小小的身子坐在巨大的莲台上看起来有些违和。他双手笼在披风里,低着头垂眸认真的听着大家的诉求。
室内光线黯淡,加上他低着头,我看不太清这孩子的相貌,只能看到他茂密的浅色头发,有些杂乱的压在那顶大大的帽子下。
过来好一会儿,周遭的声音渐消沉下来,为首的那个孩子终于抬起头睁开眼睛,我看到了那双五彩斑斓的眼睛,不由得楞神,暗暗惊奇。
而旁边的母亲已经呆住,口中不停的喃喃道:“神迹啊!这一定是神明的孩子……”
紧接着那孩子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面带微笑很是怜悯地看着众人。
教主夫妇不知何时进来了,他们绕至前方,很兴奋的告诉大家:“你们的祈求神之子已经传达给神明,只要大家足够虔诚地祈祷和供奉,神明很快就会降下福泽。”
话音刚落,房间里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抽泣声,母亲也跟着落下泪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上方那个孩子叩首,向神明表达致谢。
我有些无语,但还是尽量伏低下身体,让自己在这群人里不会显得太与众不同。抬头时无意间与那小孩目光对视,他歪着头打量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探究的意味。
结束后我和母亲跟着人群陆续走出房间,母亲在殿内四处张望,看到教主夫妇便热切的迎了上去,这对夫妇见到我们也很开心。
我猜想他们是看见了我们身上昂贵的衣料首饰,笑容愈发亲切,并且热情地招待我们去另一间屋子喝茶。我不太想看到这对夫妇的嘴脸,便借口身体不舒服,想去庭院里透透气。
母亲并没多在意,只是叮嘱我别跑太远,便乐呵呵的跟着他们去了里屋。
我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估计又是一大笔破费,有些肉疼。
我在庭院里溜达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力,于是干脆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悠哉的晒着太阳,眯起眼睛打盹。
“你难道没有什么愿望需要我替你向神明传达吗?”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孩子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他没有再带着那顶帽子,黑色披风也脱下,换成一件红色的袈裟松松垮垮的斜披在身上。阳光下,他白橡色的头发如同夜空中的皓月,折射出柔和的光线。那双彩色的眸子,波光粼粼,琉璃般璀璨夺目,美的惊心动魄,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