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颗桔子树,在这深秋的季节里,结了满树黄澄澄的桔子。
桔果掩坠在油绿的枝叶之间,跃上墙头来。
那个手中拿着半个剥开的桔子,大喊“小贼”的青衣少年,嘴角还挂着一滴澄黄的桔子汁液。
少年正是前几日在街上刚刚见过的寒竹。
他这次学乖了,见得连玉扒墙头,先给她扣了个盗贼的大帽子,定了性。
连玉趴在墙头上,往院子里的周围看了看,见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不过寒竹一个人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遂用手臂撑了一下,不慌不忙坐到墙头上,悠哉游哉地盯着墙下的寒竹。
伸手从旁边密密匝匝的枝叶中摘了一个桔子拿在手中抛了抛,说道:“小贼说谁呢?”
“说你,说的就是你。”寒竹站在树下,毛都要炸了。
———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竟追到这里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连玉咯咯笑道:“小贼在说我呀!原来你才是那个小贼。”忽地板起脸来,瞪着寒竹,“你躲在这里偷吃我魏伯父的桔子,人证物证俱在,看你如何狡辩?”
寒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桔子汁液,怒道:“你胡说,我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从来没见过你。你才是来偷桔子的小贼。”
连玉心道,我是小贼,却不是偷桔子的小贼,我要偷的东西可比这几个破桔子值钱多了。
她剥开手中的桔子,拿起两个瓣肉塞进嘴里,肉肉的两颊像只小仓鼠一样鼓动起来。
这桔子汁液丰满,鲜甜美味,不仅品种优良,看来被照看的也很好。
咽下口中的果肉,她得意地笑起来:“你住在这里,那我爹岂不是也住在这里?”
“砰”的一下,连玉从墙上跳了下来,站在寒竹的身旁,扯住他的衣袖,叫嚷道:“你快点带我去找我爹。”
“不要!”寒竹拒绝得斩钉截铁,奋力往回扯自己的衣袖,一扯,两扯……发现竟是和上次一样根本扯不开。
最后他放弃了自己的衣袖,决定以理服人,遂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是读书人的地方,你莫要在圣贤面前口出狂言。我家公子名声在外,最是清风朗月,一尘不染,绝不会受你这污言秽语的玷染。你这般到处疯言疯语,若是被卫道士听了去,小心被浸猪笼沉水塘。”
“我这么劝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小小年纪,要多读书,要知礼,长大才能嫁个好人家,不要误入歧途。”
连玉根本没有去听他的这番长篇大论,耳朵捕捉到了远处正走过来的脚步声,有两个人正往这个方向来。
接着又有人声传来。
“泽深啊!今年这桔子结得最好,看来这树也是有灵性,沾染了你的气,结的果子都丰润了。”这声音听着是魏山长,那另一个脚步声定是孟泽深了。
“先生这话,学生可是承受不得。这桔树结得好,哪里是我的功劳,是我那嘴馋的小厮平日里照顾得格外用心的成果。您看,自这果子成熟以后,他哪日里不得在树下吃上几个。”
“这也是门学问,等得了空,让他传授传授我的花匠。”
……
连玉心中计算着他们到这里的距离,手上又开始拉扯寒竹的衣袖,低声纠缠道:“我要找阿爹!快带我去找阿爹!”扯动衣袖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
寒竹被她拉扯得不胜心烦,再此与她争夺起自己的衣袖来,这一扯一拉之间,从远处看很像是起了争执动起手。
连玉把控好时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站在门口的孟泽深和魏玄的角度看,就是被寒竹推倒在地的。
连玉正好背对着两人,自是假装没有发现来人,只是坐在地上并不起来,自顾自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嚎:“好疼啊!你推我!你欺负我!大人欺负小孩,你就是欺负我没有爹。呜呜……呜呜……爹爹,你为什么不认我?你好狠的心呀!把我一个人仍在外边挨饿受冻,到处被人欺负。爹爹啊!玉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玉儿。”
寒竹被他哭得人又慌了,他急步走过去,拉扯连玉,要把连玉从地上拉起来,但连玉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把自己拉起来,暗中悄悄使起了千斤坠。
寒竹见拉不动她,心忧这若是被外人看到,若何说的清楚,遂又急又怒道:“快点起来,不准哭,不准哭……”
连玉打了个哭嗝,缓了一口气,嚎得更大声了,简直就是要把上辈子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你又欺负我……”
寒竹又要动手去拉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公子和山长。
他家公子的神情倒是淡然得很,然而旁边的魏山长看上去已是误会了,脸色不甚好看,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寒竹心知自己又给公子惹祸了,想到上次公子的警告才过了没两日,这番下来自己定要被送回朔北去,不能留在公子身边了。
不免也悲从中来,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涌入眼眶,他努力憋了憋,硬是让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又倒流了回去。
他木楞楞地看着门口的两人,无力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身前那个臭丫头的哭嚎声仿佛都远了。
魏玄对于他推诿的态度很是不赞同,转头看向身侧的孟泽深,觉得他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小厮。如此欺负
一个孩子,明显就是品行有瑕。
然而这时,孟泽深已经抬步向前走去。眨眼的工夫,人已站到了连玉的面前。
一双祥云纹的白色锦靴出现在连玉的视野之内,她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来看向孟泽深,两只眼睛已因哭得太用力变得像是两个红红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