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魏家未来走势,经历过前世的种种,她也无法贸然再言拒绝,毕竟新帝很快便会为了平衡长安势力来对独揽大权的门阀士族下手,以此来削弱臣子权力,巩固皇权。
新官上任三把火,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不例外,杀鸡儆猴实乃最简单不过的方法之一,谁都不能保证这火会不会烧到魏家身上。
娶一介出身低微的寒门女,表明未来二十年,魏家直系一脉都暂时不会和其它世族结为姻亲,以此来暂时打消新帝对魏家的顾虑,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成本最小,效果最佳。
虽然长安城里附和条件的女子筛得出一箩筐,但是若另选旁人,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而她,有救命恩人这层关系在,合情合理,不会惹人怀疑,最为合适不过。
可……
“杳杳,你就当帮帮我,帮帮魏家,行吗?”魏远洲蹙眉凝息,盯着她的眸子说得小心翼翼。
他的话不是假的,魏氏这几年内部确实深藏着许多是非,稍有不慎便是分崩离析,外界的虎视眈眈,内里的腐朽败坏都是麻烦,前世的魏远洲花费了不少时间和手段,才将其堪堪镇压下去。
若是陛下突然将目光投向魏家,必将是致命的打击。
魏家倾注了魏伯伯的半生心血,那么多年的辉煌历史若是真因此毁在魏远洲这一脉,该如何是好?她从未想过,这桩婚事竟背负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她稍微有些理解他了,家族利益和儿女私情,按他的性子,一定会选择前者,难怪没有选择柔嘉郡主。
宋卿时樱唇半阖,最终还是做了让步:“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眼见有说服成功的趋势,魏远洲心生喜色,握拳的力道松懈了不少,魏家内部的有些蛀虫处理起来尽管棘手,但对于已有前世经验的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他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杳杳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若以魏家前程为由,就能轻易地留住她。
对杳杳来说,携恩求报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道坎,这辈子她想拆了毁了,他能理解也想支持,可若是代价是她此生不愿嫁他,那便不可能。
只要能将杳杳留在身边,携恩求报的人,换他来。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不想嫁给我,所以想退婚,婚后如若你实在抵触,我可以不碰你,甚至可以分房睡……我会合你心意,离你远远的。”
话说的好听,合她心意?他何时合过她的心意?
但凡他的心意分她一些,也不至于……
宋卿时听着这些话,难以置信地抿了抿唇,狐疑问他:“你有必要退让至此吗?”
“魏家亏欠你的。”
“但你不亏欠我。”
宋卿时胸口漾起难掩的憋闷,不由冷哼一声,数落道:“是我不待见你吗?到底是谁不待见谁?你从前给过我好脸色吗?魏大公子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
魏远洲眉头蹙了一下,薄唇动了动,服软认错:“是,往日是我做错了,是我不知好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性格高傲如他,在她面前做出这般伏低做小的态度已是不易,宋卿时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咬着唇许久没说话。
想到兜兜转转折腾这么久,还是要走上辈子的老路,甚至可能还要和旁人共侍一夫,她就委屈的想哭。
眼尾一滴晶莹无声滑落,她抬手匆匆拭去,蓦然起身道:“我与祖母说的是出去转转,耗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倏然间便挡住了狭小的过道。
“不必,三年而已,不至于连路都不认识了。”宋卿时偏过头,冷声拒绝。
她口中的三年,指的是魏家对她不闻不问,她自小在魏家长大,魏家便算得上她的第二个家,无论是出于何种顾虑,都不该让她在丧期期间回不了家,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无法尽到。
魏远洲将她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碾得心生疼,辗转千回,翻山蹈海似要将他淹没。
“对不起,是魏家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听着他道歉的话语,宋卿时用力揪住衣袖的一角,她自觉方才那番话有赌气的成分在,有意在他面前使了小性子,魏家那么多年来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说这话,实在伤人心。
“抱歉,我明明知道伯母的难处,那些举措都是做给那些族中反对婚事的人看的,我还这么说……”她再次开口,声音放的很轻,沁着浓浓的歉意和无措。
“杳杳,是魏家对不起你,你不必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魏远洲下意识想搂她入怀安慰,可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半尴不尬的垂在身侧,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宋卿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纵使有理由解释,可她那三年经历的那些怠慢和冷眼却是真真实实的,心中难过,便说不出谅解的话。
沉默片刻,宋卿时忽然道:“你能不能去跟伯母说,延迟定亲的时间?”
在和魏远洲聊过之后,她心里面属实乱得很,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婚期若是能够延缓一段时日,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
“一定要吗?”他喃喃。
“什么?”
魏远洲道:“我会试试的。”
话毕,侧身往旁边一站,无声让出前行的位置。
这话算是得到了他的承诺,宋卿时松了口气,一双纤细的手搭在腹部躬身施礼,随即和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屋。
待她走后,魏远洲缓步行至窗棂前,习惯使然,第一眼便望向墙角那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