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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归位的铁盒上印着过时的公主图案,开合的地方已经露出金属底色。
哈利盖得太匆忙,有一封信半夹其中,宛如断头台上的尸体。
床底的缝隙中还有几张卡片,粗心的他忘了收回去。佩妮的突然出现使他手忙脚乱。这不能完全怪他,他原本以为她只会出去半小时,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他就完美还原了这一切。是她的拖延令他生出了对真相的贪婪。
明信片被摞在铁盒最顶端,走珠笔笔迹在风景画上留下连绵的压痕。下面的东西要明显更旧些,信纸已经发脆,展开时能听到纤维断裂的声音。里头掺杂着许多相片。相片上的人他都没见过,他们被集体褪了色,从中他只能分辨出佩妮的脸。
随着佩妮年龄的逐渐倒退,突然一抹红色跃进他的视线。
他记得这团红色,餐边柜相框里的红色与之来自同一束火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红色。原来红色并不只像老师展示的那样,像苹果、像鲜血、像脸上的热气,红色还可以像妈妈。
不过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实在不能与他想象中的“妈妈”联系起来。妈妈应该像佩妮阿姨、像马克妈妈、像爱丽丝妈妈。她应该是她们的中间值,而不是一个年轻女孩。
他有点失望。
这张照片上的佩妮也和佩妮阿姨看上去完全不一样。她咧着嘴大笑,手半缩在袖子里,露出两根手指在红发女孩的身后比兔耳朵。油性笔在背面写着日期,那是1970年的十二月。这支笔还记录了二人的名字。右边是“佩妮”,左边则写着“莉莉”。
他努力在这堆发黄的纸张中寻找“莉莉”的踪影。可惜就算火红如“莉莉”也不会特立独行到用红墨水写信。在一堆黑色和蓝色的平庸字迹中他无法找出他想要的妈妈。
他本打算合上铁盒,就此作罢,但女贞路4号极端的沉默在不断暗示他继续。
终于,他在铁盒底部看到了一张用羊皮纸信封精心包裹的卡片。
他小心地将它取出,再小心地展开。这种小心全然没有必要,这张卡片完全骗过了时间,它看上去就和新的一样。它洁白、平整、精致。
上面用金色墨水细细写着“莉莉·伊万斯”和“詹姆·波特”的名字,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惊喜。但心中的波澜顷刻间就归于平静,因为这太平常了,即使他知道那是妈妈和爸爸的名字,文字对他来说依旧缺乏联想。
这不是他期待的东西。他想看到温柔体贴的妈妈,想看到肩膀宽厚的爸爸,而不是两个谁都可以书写的名字。
他将卡片对准台灯仔细观察,除了能看出其中棉絮的走向外再看不出别的东西,他只好转而甩动它。甩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不甘心这场冒险就以这样的结尾收场。
好在他是个幸运的孩子,一直都是。
当他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而着急时,手上的白色卡片突然发出一道微光。这道神奇的光线盖过了佩妮床头的台灯,在天花板下留下一片投影。
嫩绿色的草坪,棕绿色的水杉,白色的百合花突然充斥着整个房间。他仿佛置身于某个山谷中,鸟鸣与远处细微的水流声也一齐出现。
在草坪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衣着古怪的高大男子,他有着和他一样的棕色头发,他笑得很腼腆。然后一位身着白裙的红发女子走入了画面,她迈着轻巧的步子,还在中途旋转了一圈,大概是为了展示她美丽的裙摆。她走过去亲吻那个男人的脸颊。他们面对着他幸福地依偎在一起,邀请他前往他们的婚礼。
这是魔法。
哈利几乎是立刻断言。
投影中的两人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切。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一次又一次地注视着他。他则反复观察着那两人,他的爸爸和妈妈,詹姆和莉莉。
詹姆圆圆的眼镜为他增添了一些喜剧色彩,他看上去快乐得有些过头。而莉莉看起来则比刚才的“莉莉”要成熟得多,她脸上的笑容带有一种恬静的神圣感。
但她还是不像佩妮阿姨,也不像马克妈妈,还有爱丽丝的妈妈,她不像幼儿园里任何人的妈妈。她看上去过于年轻,过于鲜活,过于美丽。她和“莉莉”还留有明显的联系,但佩妮阿姨和那个“佩妮”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哈利像在观看一段完全陌生的故事。
他觉得新奇,却很难带入。不过这也足够令他兴奋,他见识到了真正的魔法。这种兴奋完全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当他听到佩妮的脚步靠近时来不及将铁盒放回原处。
佩妮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呵斥他不应该随便进入她的房间,也没有批评他乱动别人的东西,更没有因为他拙劣的借口而悲伤。她平静的脸令他不禁想,这也许只是她送给他的一个惊喜。
也许她才是最厉害的魔法师。
因此他才会在佩妮走近的时候大声对她说:“佩妮阿姨,你也会魔法!对吗。”
佩妮轻飘飘地否定了他的结论。他被她的影子安静地笼罩,刚才出现过的绿野与爱侣仿佛都是幻梦一场。不,他不相信。他拿出他精心收集的证据,试图证明他的推断。
看,佩妮阿姨,你看这个,他喊道。他用力扇出一阵风,却吹不散黑影。什么都没发生。
佩妮像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一般,只淡淡地问了句绘画课的作业完成了吗。
不,爸爸呢?妈妈呢?他再次急躁起来。佩妮阿姨,帮帮我,他对佩妮说,快点让爸爸和妈妈出来。
佩妮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的直觉机械地告诉她赶紧离开这里,去厨房料理那两块鱼。
但偏偏她自认是个理性的人,计算之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