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弘定四十七年,北襄入侵,桑南霍民,青山不复,国之将乱。
北宫一姓,传世已一百三十七年。
□□血拼之江山,囊括十三洲,历四朝,传至北宫霖手上已是末世,国运至半,不复前朝盛况。
北宫霖却仍掌国四十七载,原本应该是那功名高筑的千古一帝,力挽狂澜的明君贤圣。
奈何,至弘定三十五年,运道已散,国乱已起。
时任宰相的钟离权趁此之机,合通外敌内乱,拥三王爷幼子登位,幼子时年不过四岁。
荣登大典之时,其父在桑南边境与兄战死,十万大军无一归还。
如今的封王的沐启轩,那时还是镇国大将军,掌北境三军。
战乱之时,率军北上御敌,拼死退敌还朝,才惊觉故国已散,新朝正安。
沐将军本是那万人称颂之良将,世人却都在质疑他已手握三军,为何不杀上那金殿,斩了那佞臣,还朝于正宫。
反而坦然接受那“新帝”所封之爵位,为何明知妻女应是那佞臣所杀,还能与之共朝数载。
……
世人,多的是不知道的事。
也就是那场祸乱之时,沐将军此生唯一之妻,陇塾唯一的女先生,在国乱祸城之时,安置了府中上下和私塾老小,携幼女欲避难于城外启云寺。
也是那岁末风雪夜,为护幼女,先生一生执笔之手强握雪刃,御敌于身前,藏幼女于隐穴,最后不敌身殒。
等那北上御敌的沐将军班师回朝之时,发妻早已不存于世。
唯有那府中老仆找回的些许衣冠,拼死回禀的老奴回禀,并未见二小姐尸身。
之于为何沐大将军如此的隐忍求全,全因那十年前的一封信,一封不知何来却惊心动魄的血书。
血书里夹着瑶儿最喜的发钗,书信上明里明外的意思,就是那权倾朝野之人掳走了他的瑶儿。
但回了朝就被卸了军权的沐将军,本就在朝中保持中立,朝中大半之人早已归于黄土。
可笑,自己为朝半载,端的是个毫无私心。
无处可依,无力可借,杀上那金殿又能如何,这一府老小又该如何。
于是,接那封位,守那新国,饱受天下诽议,不过都是想再寻一寻,找一找那至死方休的亲人。
至此,新朝已启。
百年兴衰跌宕,叹过往,德胜政强,旧梦已凉。
孰能不亡?
唯奔腾千里思惘,史书不忘。
……
旧梦或许之于他人,不过朝代变更。
但对于北宫霁尘,也就是如今沐王府六公子的沐霄来说,是那刻于骨髓的昨日与今朝。
盛极必衰,荣极必败的道理,世人都懂,沐霄也深知弘定那最后十余年,都是父皇强撑起来的。
父皇一生勤政,前三十余年里,有传世两朝之老臣辅佐,有骁勇善战的兄弟相持,有启国十三洲的共慕合一。
谁料,自弘定三十五年。
辅政之老臣,相继故去。
征战的兄弟,相继受挫。
北襄与南桑,从虎视眈眈到狼狈为奸。
更有那内患,从中做梗,筹谋数载,终是寻得良机。
趁弘帝病重之时,内外三军都去那边境御敌之时,假托道家之言,成那天下之主。
说的什么国运已转,三王爷幼子才是那新朝之主,北宫一世才能继续给那天下以荣光。
不过因内忧外患,人心动荡;
不过因世乱已起,民不聊生;
不过因这启国几世,皆信道家之说;
不过因姓北宫的,都痴情,如此而已。
弘帝北宫霖,共育有三子一女。
长公主北宫成安,自幼随军,为世人诟病女子怎可为将,如今被困牢笼;
皇长子北宫成轩,弘定三十五年,为毒所害,魂死身灭;
二皇子北宫霁尘与一母同胞的幼弟北宫霁风,一个五岁,一个不过是个还未学会走路的稚儿。
只有那当时的三王爷有二子,大的已在退敌之时牺牲于国之南境,小的时年尚幼罢了。
沐霄一直觉得朝代更替,不过是兴衰来往,再正常不过的事,况且哪怕年幼,他也记得父皇苦苦坚守的那些年,不过迟暮尔。
换了也就换了,他没什么心思继那高位。
但是,那贼子不能掌这天下,毒如蛇蝎之人,能隐忍数载,换朝改帝不过世事无常。
钟离权,必死。
早慧如他,哪怕宫变之时年仅五岁,有些事却也记得历历在目。
记得母妃为护自己与幼弟,血溅那凤弦宫前。
记得那钟离权的宫内暗线与走狗,杀入寝宫之时,有一人自那金殿而来,护他和幼弟身安。
来人正是东厂之主,元歌西。
世人口中之佞宦,杀人如麻的白日无常。
为救自己和幼弟,元歌西或许自己都没有料到那一众走狗本事之大,众人合围之下,这无常即使带他二人逃出生天,却也失了一臂。
不过,走时也放了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沐霄记得他说,宫变之时给自己算过一卦,有险却无难。
记得他说,后悔了,往后一只手喝茶,还是欠缺了些。
……
断着一臂,带着俩孩子,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
元歌西真是没经历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