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东南,上花山。
山中繁花盛开,风致庭院,几朵花瓣打着旋落下,落在石桌上,落在如明镜般透澈的水池中,随风泛起阵阵涟漪。
花树下,一名身着绛红裙的女子正在煮茶,新芽绿叶与她的纤纤玉手中翻飞,腕中金铃不时发出声响,十分清脆。茶鼎边,几个圆脸小泥人抓着捡来的树叶“嘿咻嘿咻”地扇着风。
雾气缓缓弥漫扩散,炉火炽热,茶水翻腾。
不久,声色平息,一切归于宁静。
“阿姐。”祝欢对面坐着一个缃黄衣高马尾少年,他似乎有些无聊,撑头看着她,几缕墨色和着玉白发带静静垂落他的衣前。他问:“你真不去天界?”
“嗯。”祝欢把添好的茶推给扶舒,眉眼弯了弯,语气温和,“虽然我不去盛京,但我可陪你一同去寻小战神。”
早先祝欢还在鬼界任职时,扶舒便来找过她,曾聊到一点小战神。据说这位也是奇才,从小立下鸿鹄大志,年纪轻轻就飞升成神。还是战神。
为了与盛京本有的那位重光战神区分开来,人们便奉他为“小战神”。但地位仍与战神相平,信徒众多。他亦坐守天下苍生,镇压八方邪灵。
不过就在最近,这位小战神出巡北方时失踪了。饶是以“天下踪迹无不知晓”的复神盘都寻不到他的去处。诸神猜测,他极有可能误入了当地有名的鬼城——即霜城。
即霜城位于北山环水之地,百年前也是盛享名誉、极度繁华的仙城,而今却是山穷水尽,乌烟瘴气。且这城又是当今魔界某位王的领地,诸天仙神皆不愿与他惹上瓜葛,也只能对夜颂,即小战神送上一句“爱莫能助”。
对此,祝欢感叹:“这位小战神也真是天道不佑,时运不济啊。”
之后,关于如何解救小战神之事也算被耽搁下来了,直到前几日祝欢飞升,引起全天界的轰动。众神从她的“鬼身成神”扯到“堕天魔神”,不知谁提了即霜城一句,神明们才想起来:哦,小战神还在即霜城里呢。
于是,为了救小战神于水火之中,正闲来无事又法力强悍的倾阳武神扶舒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还是瞧在自家姐姐成神了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这里顺便提一句,祝欢和扶舒并非亲姊弟。扶舒被祝欢捡到时尚在襁褓之中,本来想着当下一代养也不错,但随着扶舒的日渐长大,他的称呼从娘亲、师父又到了阿姊,祝欢也就随他乱唤了。
不过还没听几回,祝欢就死在了祭台上。两人再度见面,还是在百年之后的鬼界。正是他向她提及小战神的那次。
“如今想想,真的很庆幸当时没离开鬼界,否则就见不到阿姐了。”扶舒忽然道。他的语气中藏着委屈,眼尾微微下垂,好似一只被人抛弃的金犬。
祝欢有些好笑,却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你看阿姐现在不也在这吗。”
“这不一样。”扶舒索性把脸埋进手窝里,不再看她。周围的小泥人也纷纷聚在一起,背对着她蹲着画圈圈。
离得近了,似乎还能看见它们背影划过的几道黑线。
祝欢:“……”
祝欢:“???”
……
三日后,北方,即霜城。
如今已是春三月。春色正浓时。即霜城外却笼着一层寒霜,冷气袭人。
寒风在残垣断壁呜咽,雪声寂寥。
祝欢正欲开口,一种好闻的,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扑鼻而来,暖意顿时隔开寒冷,包裹住全身。
扶舒将雪色的大氅收紧,蓬软的绒毛挠在她的脖颈处,令人痒痒的。
“这是——”祝欢出声,连哈出的气都泛着热。
“阿姐不是最怕冷了吗,”扶舒道,“这样,阿姐便不用担心受凉了。”
祝欢生时患有伤寒,平日里不能遇冷,一年到头手足都是冰的。扶舒知道后,每日为她捂暖,督促她天冷加衣,从早到晚唠叨个不停,再大些时,更是接管她的一切起居出行。祝欢时常觉得她这个徒儿儿不是徒,而是照顾她的娘,比他娘还能唠叨。
“……阿姐?”扶舒见她没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她的思绪猛地收回,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抱歉……我们进城吧。”她开玩笑道,“再待在城外,可真要成‘雪生花’了。”
“雪生花”乃天界霜神的别称。众所周知,霜神常年居住在苍龙雪山之巅,那里为人间极北之域,也就只有霜神才能忍受得了那儿的冷寂孤寞定居山中。而他所至之处,无一不是雪漫天色,飞霜遍地。甚至连他本人都“雪落三千里,霜似二月花”。故人们便为霜神取了个雪生花的名号,一直沿用至今,也被用来当作极寒之地住民的调侃。
“好。”扶舒对她笑,露出两颗幼嫩的小虎牙来,添了几分稚气。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祝欢一时看晃了眼,竟分不清到底光似他,还是他如光。
…………
“这是何处?”
城中风雪很大,祝欢的面前,一座破败不堪的府邸上空罩着一层阴森浓郁的黑雾,在这一片白茫之中,愈显得突兀。
府门上部的匾额已然从中间裂成欲断不断的两半,深深的裂纹纵横交错,蔓延到每一个字上,经年陈久,不知是何的污渍遮掩了原本的字眼,被大雪冲洗后又无比新鲜诡异。
扶舒看了一眼,道:“城主府。”
许是祝欢眼中的惊讶太过明显,他解释道:“百年前这里发生的一桩大案被录在了天遗卷中,我曾有幸见过卷宗,便记下来了。”
天遗卷,顾名思义,乃天下遗留的卷宗,皆是连神仙都解决不了的案件编制而成,为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