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片刻，随即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顾江问她怎么了，尹陈只说没事，无非就是看到了自己讨厌的人。
一通不到三分钟的电话打完，尹陈打开水龙头，冬日刺激的凉水冲过脸颊，她扯出两块纸巾擦脸，整理完衣着之后走出卫生间。
闹剧结束，尹志平也早走了。
尹陈按惯例到前台缴费，给陈如月加钱转到了单人病房里面，一系列琐碎的事情弄完，尹陈拿着单子往外走。
她垂眸，在楼梯转角处停下，目光落在手机上三位数的余额上面。
少女呼出口气，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电话那边女声略显惊讶。
“是尹小姐？”
尹陈“嗯”了一声，听到女人继续介绍道：“我希望尹小姐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品夏服饰，在这样一个进军年轻市场的潮流里，我们是希望和尹小姐达成愉快的合作，互助共赢的……”
“在薪资方面我们的诚意也非常足，如果尹小姐还有什么顾虑的话……”
“没有了。”
少女薄唇轻启，淡淡开口道。
“我签。”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激动说道：“尹陈你放心，我们品夏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和我们好好合作，我们一定让你成为业内最具知名度的模特。”
客气虚伪了几句，尹陈挂断电话。
她把签约的事情告诉了琳达，琳达说她太过冲动，做决定做得太快。
她又怎么不知道。
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是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了。
护工，住院费，药费，生活费，哪一样不需要钱。
要是她可以放下所谓的骨气，接受尹志平的帮助，那大概过得也会像同龄的女生一样轻松吧。
可惜她和陈如月一样，太执拗，也太极端了。
恨一个人的时候，甚至连用他的钱都会觉得恶心。
尹陈收了手机，重新走回病房里面，陈如月还是和病了之后一样，总是喜欢一个人痴愣愣地看着窗外。
她以前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
高楼大厦，窗外天空湛蓝，偶尔能看到几片相连的云。
漫漫时间似乎被定格。
看久了无趣乏味，没什么好看的。
陈如月却能一看就是一整天。
“妈……”尹陈叫出口，又觉得这个字眼有些陌生，她不太习惯地拍了拍陈如月的胳膊，“我给你换了单人病房，你放心。”
她知道陈如月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任何人，任何事，随随便便一句话都可能会让她陷入崩溃。
尹志平的老婆来医院闹了这么一出，如果再在这个病房待下去，少不了其他病人和家属的闲言碎语。
陈如月会疯掉的。
病床上的女人没有什么反应，不说话，面无表情地侧头看着那扇擦得锃亮的窗户。
尹陈手放在陈如月胳膊上才惊觉，她太瘦了，从生病开始，陈如月就不怎么能吃得下饭了，半碗已经算多，现在她瘦得有点不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脸颊两侧凹了进去，胳膊上的骨头也只像是被皮裹了一层，没有肉一样。
尹陈心一惊，不敢相信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张照片，笑得明媚张扬，红唇波浪卷发的时尚女人，是年轻时候的陈如月。
“我留下来陪你吧。”尹陈看着她，突然说：“留在江市，我把你接出去，我们租个漂亮点的房子，朝阳的那种，我还会做饭，天天做好吃的给你吃。”
一直形同木偶的女人终于缓缓回过头，空洞的眼睛有了其它情绪，陈如月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狠狠瞪着尹陈，“你滚！”
“我不想看见你！”
“你就给我好好待在淮城上学，离我远一点！”
她愤怒摆手，把柜上的玻璃水杯挥倒在地。
水杯落在地上脆脆摔碎，尹陈身子一抖，几秒之后缓过来，眼眶带点红，“我没关系的，我明年也能考试，我留下来照顾你……”
“滚！”
陈如月攥着床单，手背青筋暴起，“你给我滚！”
病房里面动静大得吓人，外面的护士闻声立马冲进来拉着尹陈说：“病人情绪不稳定，你还是先跟我出来吧。”
尹陈愣了愣，被护士拉着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护士轻拍了下尹陈的背，“别难受了，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
尹陈咬着自己的嘴唇，神经都在紧绷着。
这不是陈如月第一次发病了。
初二那年，尹陈拿了学校里变废为宝，用废品设计服装的一等奖，高高兴兴回家把奖状给陈如月看。
推开陈如月卧室房门，她瘫坐在地上，胳膊上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到腿上，尹陈被吓了一大跳，跑过去就抱着陈如月。
陈如月突然气愤，随手抄起身边的烟灰缸砸向尹陈的脑袋。
那天她也流着血进了医院。
泛白的指尖嵌在肉上，尹陈却感觉不到疼，掐到没有力气后，她深吸口气，无奈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护士看向尹陈，目光之中满是心疼，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
“会好起来的……”
尹陈扯出一抹笑。
这无疑是最无力的安慰了。
人人都在说会好起来的，可又有多少人死在了黎明之前的傍晚。
陈如月的病，远比她想象得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