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漫天,势有要烧穿天地的架势,被家臣护在身后的老将军顾铳军近乎呆滞地将眼前的一幕收进眼底,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萦绕在耳旁。
他看着被黑衣人从楼上护送下来的霍云,仿佛堵在喉咙里的东西终于被撬开,他怒不可遏道:“霍云!你这是何意?!”他甚至顾不及表面的惺惺作态,直呼他的名讳。
只有霍云所在的高楼没有走水,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顾铳军,纵火的就是霍云无疑。
霍云行至木梯中央,忽地停了脚步,扭头看着在火圈里似受激的鸡鸭胡乱扑腾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居高临下地朝顾铳军道:“早便耳闻顾老将军多时,咱家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就送了你一场盛宴。”
顾铳军一把推开护着自己的家臣,哼哧道:“顾家世代为雍朝效力,圣上坚决不会允许你这阉党肆意妄为!”言罢,他拔出腰间长剑就要冲上木梯,却被从四方出现的黑衣人拦住,不过几个回合,寒刃便架上了顾铳军的脖颈。
一人难敌百将。这火起得悄无声息,也不知从何处而起,等到发现时,顾家上下已是鸡飞狗跳,顾铳军如今孤立无援。
“圣上?”霍云敛袖哂笑,“你老糊涂,老眼昏花啊。那龙椅坐着的,是人吗?”
先皇而立之年便暴病而亡,年仅十二的太子就这么被推上了皇位,而太子自即位后不久便“看破红尘”,整日命人给自己修庙,为求成神可谓是花样百出,已经到了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只是消息封锁得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皇帝是这般模样。
“你什么意思?”
顾铳军微仰着脑袋,侧目瞪着霍云,只能看到她被火光照亮的半边身子和那张独得薛公公宠爱的侧脸。
“兵符,在顾喻成那儿对吧?”原本还带着戏谑冷笑的霍云忽然拉下了脸,正过脸来看着底下的顾铳军。
“那个孬子,把兵符给他,老夫是脑子被驴踹了么?你害我顾家上下十几口人,这兵符你是永远也别想……”
话音乍断,迸出的鲜血溅在了那冰冷的刀刃上,持刀的黑衣人一惊,都往后撤了一步,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将军倒下,直到倒下前,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霍云。
“大人,他……”
霍云抿住微张的唇,道:“掘地三尺,也要将顾喻成找出来。”
“是!”
黑衣人散去,霍云停了半刻,抬脚走下最后半段阶梯,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顾铳军,她朝那吓得双腿抖成筛子的家臣道:“收了你家主人的尸体吧。”
言罢,她径直从家臣身旁走过,直到身后的抽泣声传来,她才咬紧了下唇,垂下袖子,遮去了微微发抖的手。
一夜人间炼狱,顾家几十人命丧于此。
次日,天蒙蒙亮,霍云刚起身,便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
“我。”
昨夜耳朵负累,一大清早她的耳朵还不太好使,她有些疲倦地深吸一口气,一开门看见来人不自觉蹙起了眉头,道:“大人近日是否来得太勤了些?”
萧纪衡似乎没听到她的问题似的,靠着门框道:“你此行是否过于鲁莽了?为何私自行动?”
霍云却道:“一切皆是萧家的主意,霍云并未擅自行动。”
萧纪衡明显一愣,身子离开门框道:“我父亲?”
霍云没有回答,但沉默的意思他也能读得明白。
他想说些什么,霍云却惊觉不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不给萧纪衡机会,她立即道:“有人来了,大人请保重。”
看她不愿多说的态度,萧纪衡大抵也猜到了父亲给霍云施加的压力。他没再多说,转身轻轻一跃便登上了屋顶。
霍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淡淡泄了口气,正欲转身入屋,那脚步声渐近,一声“大人”喊住了她。
玉崇一身风尘,想来昨夜也是奔波了一宿,看见霍云的时候他倒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吞吞吐吐的。
“何事?”霍云见他唯唯诺诺,先问出了口。
“没接住……”
仿佛某根弦被扯断一般,霍云锁紧眉头,迟疑道:“这是何意?”
玉崇胆战心惊地扫了霍云一眼,补充道:“楚、楚凌御。”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良久,霍云才问道:“掉进火海了?”
“恐、恐怕是。臣昨夜在尸堆里翻找了许久,可是尸体都被烧成焦黑了,残骸遍地,实在辨不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也没能成功说出来。
霍云在阳台上眺望着顾府,烧了一夜,那地儿的上空还有些腾起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
“给他立个坟,供点好吃的。”
在玉崇紧张的等待中,她终于开了口,却并未让玉崇觉得轻松多少,这是大人第一次要他保住一个人,可偏偏他失败了。
回想昨夜漫天烈火,他躲在暗处,就等着那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于他而言原本轻轻松松就能接住这个少年,谁料到他像是老眼昏花了一般,判断错位置,眼睁睁看着那团白影摔进火圈里,惨叫响彻云霄,他甚至不晓得这其中有没有他的嘶喊。
“顾喻成找到了吗?”霍云忽然问道。
玉崇思绪戛然而止,回道:“回大人,其他人还在搜查中,附近闹市想必不大可能,极有可能是逃到西南方向的爪岩崖了,那儿地势复杂,正在加派人手。”
闻言,霍云极目远眺,不知在思考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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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起烧得焦黑的衣角瞅了许久,楚凌御重重地叹了口气,啧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