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里再次遇见少年时,李京墨心里诧异,还能笑呵呵与他完成点头之交。
而当他径直向自己走来,脚下没有半分犹豫时,李京墨便知道这不是偶然了。
大庭广众闹事不好看,李京墨转身回到雅间,她背着门静静坐下,又见身旁也跟着落了个瘦弱高挑的影子。
少年静默地矗立在自己身旁,李京墨抬头看他,见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眼里装满严肃郑重。
啧,小老头。李京墨笑意玩味,“你寻我?作甚?”
唐砚初自知自己此举确实冒犯唐突,也不想李京墨误会,便从怀里掏出她的手绢放到她的桌前,“你的,还你。”
虚惊一场哦?还以为是要来教我做人呢,原来是看上我这个人了?哈哈,果然是色令智昏,这少年还怪有眼光的呢,李京墨忍不住灿然一笑,朝唐砚初挤了个软娇娇的眼色。
“好啦,谢谢!”李京墨没有拒绝,也没有认领。
至少有这一声回应,才让少年的特意还予不显得过于可笑。
这样的乖巧体贴,唐砚初只觉得如咬了一口软乎乎的豆沙,甜而不腻。他低眼望李京墨,他喜欢看她笑,她的笑意真诚温软,让他心里的紧张也跟着松了下来。
唐砚初心里也清楚着,其实他该将这手绢毁了的,可他偏偏拿来只为再见她一面,纵然尚未想明白她有什么好。
除了漂亮。
唐砚初想与李京墨说说话。他搜肠刮肚,便与她真诚道:“正所谓悬衡而知平,没规而知圆,其实你这样才最好了,当守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少些叛逆任性,也不要......”
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李京墨眉头一皱,认真细品,便察觉了他的意图:不过就是要赢过她、征服她、驯化她,要她听他的。这世间的男子都是这么对女子的。
李京墨的脸色刹那冷了下来,她讥笑一声,打断他,“那你知道怎样的男子才能讨女子喜欢吗?首先得俊朗高大,其次得体贴入微,最后得知情知趣......你怎么一个也不占?”
李京墨头一回骂人骂的这么含蓄。虽然没怎么引经据典,但好歹拐弯抹角了呢,她自我感觉尚且不错。
捧着的一腔柔软的好意,就这样被生生扎破了。唐砚初气恼道:“我又不是小白脸,为什么要讨女子欢心?”
讨女子欢心怎么了?我还要强迫你呢!李京墨蹭地站了起来,紧紧捏着少年的肩膀逼他坐下,她倾下身,带着几分轻挑,拿眼光去瞧他的面庞、耳廓、衣领。
“你......你......”唐砚初被李京墨挑剔的目光看的满脸通红。
李京墨轻笑一声,又松了野魅劲儿,只歪着脑袋无辜道:“我?我也不是需要仰人鼻息的青楼瘦马呀!凭什么要我按照你们男子的喜好活?”
唐砚初也是第一次遇到对他这么不客气的。他吃惊地瞪着李京墨,他觉得她尖锐刻薄,可他接着又意识到了,也许只是——只有她会对自己直白。
他自小便活在阿谀奉承里,活在逢场作戏了,可李京墨不对他撒谎,不与他虚与委蛇,细细想来,这竟是他人生里唯一的真实。
李京墨让唐砚初看到另一个世界,也看清了没了那个身份,于这世间而言,他又有什么斤两。
今日被她骂了一通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那些看似有理有据的行为,竟然也有些多管闲事。
而李京墨故意将男性的物化,如往唐砚初面前搬了一面铜镜,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傲慢与自大,全然不似旁人称赞的那般谦谦有礼。也许也是个善于“拒谏饰非”的伪君子。——他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唐砚初只觉得心里的力气几乎一泻千里,他忍不住别过眼,可下一刻,他忍了忍,又转回去迎接她的凝视。
他不想逃。总不能被李京墨看扁了。
唐砚初整理思绪,也试图更平和些,“李京墨......”
被指名点姓,李京墨心里一惊,才觉悟他的身份应是不凡。
连我爹的面子也不给,还敢来招惹我,看来这真是位爷,不过,这人是谁呀?李京墨想的很认真,可惜她平日里只爱闭门造车,更不曾认真研究如今的各个世家里究竟都有哪些人能与李府势均力敌。
“我无意于冒犯你。”唐砚初的语气几乎深沉,他望着李京墨,目光认真而包容,他与她好声道:“我们好好说话,好吗?若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也好好与我说。”
唐砚初已经知道李京墨是谁了,依着叔叔的意思,很有可能,她会是他未来的妻子。——而无论是身为她的丈夫,还是身为一国帝君,他总不能处处避让她,合该要她敬他爱他才是。
但他不是要一味委屈她的,身为君子,好歹也比她大些,他心里想着,毕竟一生很长,既要相守,他还是该明白她些的,也该教她懂事。
少年的目光如海,李京静静凝望,才恍然少年竟也比她以为的更成熟从容,哪怕被她这么个爱胡搅蛮缠的女子奚落,哪怕心里难堪,他也能快速处理完私绪,继续布局。
这不是件易事。克制与自持已然长进了他的骨子。李京墨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对他也有了一丝钦佩与欣赏。
好吧,那就和平相处吧,我本来也不是泼妇!李京墨松开手退回去,见桌上汤雾阵阵,她深嗅了一口,又抬手舀了碗汤。
李京墨将碗轻轻搁在少年的桌前,温软与他道:“这倒鲫鱼汤十分新鲜,汤汁熬的奶白,一口下去,有鱼的鲜蚕豆的香,吸饱汁水的豆腐软嫩,肉剃了鱼刺,入口弹呀,你尝一口吧,很好吃的!”
呼,她不生气了。唐砚初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跟着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