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时屿驾马离开侯府,初春的风还带着霜寒,打了时屿一身。
晏临玉看着街头消失的人影,放下轿帘:“走罢。”
阿朝迟疑道:“侯爷,表姑娘此去大宝相寺,途中人数众多,恐是掩不住。”
“有何可掩?”晏临玉淡淡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这会儿正是上朝前,陆陆续续有官员赶来,阿朝止住声,警戒四下。
他是晏临玉心腹,当初便是他带人调查表姑娘底细。
侯爷想引蛇出洞,但纵容表姑娘在京中生事,必然会带累侯爷。
果然早朝后,有人唤住晏临玉。其他官员顿时放慢脚步,竖起耳朵。
晏临玉懒懒道:“不知向少尹有何事?”
官员们眼睛亮起,满是兴味。
两人的梁子还得从两年前说起,永寿郡主之子柳荃强抢民女,污人清白害得姑娘投井自尽。民女的双亲告到京兆府,当时正是向少尹负责此事。
他假意派人抓了柳荃,待苦主一走,他又把柳荃给放了。
可怜苦主半月后撞见柳荃花天酒地,在街上起了争执,适逢晏临玉的官轿路过,便插手此事。
最后柳荃杖五十,赔偿苦主银两若干。
据说原本柳荃是杖一百,架不住永寿郡主进宫哭求才免了一半刑罚,但柳荃腿脚也因此落了毛病。
向少尹被罚俸一年。
而向少尹当初护下柳荃,乃因永寿郡主之夫,出身五皇子母家,而向少尹正是五皇子一派的人。
原本事情可以圆满解决,结果晏临玉横插一手,其他皇子趁机攻讦,令五皇子受损不轻。
官员办案皆是有流程的,百姓有冤先去京兆府,京兆府解决不了去寻刑部,刑部解决不了再去寻大理寺。
但晏临玉狡猾也在此,他虽询问苦主之事,却派人将苦主带去刑部走了一趟,刑部不想蹚浑水,闭眼过了。
而后,晏临玉身为大理寺卿,名正言顺审理柳荃逼死民女一案。
昔日屈辱涌上心头,向少尹望着晏临玉那张可憎的脸,挤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下官听闻昨儿休沐,晏大人同表姑娘在庙前……”
众官员:!!!
众人望向晏临玉,势要从那禁欲的面孔上寻出蛛丝马迹。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能叫晏大人动凡心,也不知寄住武宣侯府的表姑娘何等绝色。
向少尹听闻周围的窃窃私语,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佛前净地,晏大人还是稍忍耐些许罢。”
晏临玉神色未动,只掀了掀眼皮:“向少尹倒是关心本官私事,既要窥探也该瞧仔细点儿,表妹去寺庙为本官求晨露。不过力乏了,本官扶之。”
他顿了顿,语调微妙:“本官却是忘了,向少尹偏听偏信也非头回了。”
向少尹脸上的笑顿时垮了。
晏临玉无视他,“本官还有公事在身,先走一步。”
他负手离去,高挑的身量在汉白玉地上投下一道单薄苗条的影子,不过没有谁会真的作死认为晏临玉单薄可欺。
其他人瞥了向少尹一眼,也加快脚步离去。
经此一事,有人私下去打听武宣侯府的表姑娘。
侯府后门。
时屿从马上下来,脸色苍白,她将一对瓷瓶交给陶嬷嬷,在静春的搀扶下回明庭院了。
她本就未养好伤,来回颠簸要了她半条命。
屋内,静春扯开时屿大腿上的软布,上面浸了隐隐血迹,她拧了眉。
“你忍着些,我替你处理。”
时屿无力的应了一声,稍后用了些粥点又睡下了。
晌午时候,纱帐里探出一只玉白的手,紧跟着传来婉转低吟:“水…”
一只大手笼住她,越过纱帐将她扶起,小心喂了一杯温水。
时屿闭着眼咕哝:“好饿喔。”
她太累了,睁不开眼,任由自己靠在身边人的肩头,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晏临玉搂着她,盯着那两扇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轻盈盈的,像挠到了他心里。
往日晌午他都在衙门用午饭,但想起清晨飞快掠过的背影,他鬼使神差的回了府。
晏临玉派了侯府马车跟随,但时屿回程时却坚持骑马。
苦肉计吗?
陶嬷嬷昨儿替时屿上药,回来后还跟他念叨来着,说表姑娘如何如何可怜,话里话外让他不要太折腾人。
晏临玉伸手接过下人呈上的粥,吹凉了喂给时屿。他原本还担心时屿睡梦中,喂不进去。
谁知道这人半梦半醒间还能嗅着味儿,一口叼住勺子,吃的脸颊鼓鼓。右脸的掐痕淡去大半,这会儿映在白玉面上,倒像特意涂抹的面脂。
晏临玉嘴角微翘,不知不觉一碗粥用尽,时屿没等到喂食,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在唇面留下一点莹润光泽。
大抵是同一个姿势久了不舒服,她又往晏临玉怀里钻了钻,一阵花草清香萦绕在晏临玉鼻尖。
他捻起怀中物,一朵栀子花,花朵洁白如雪,清香淡雅。
一旁静立的静春适时道:“侯爷,表姑娘今儿回来后,明言要禅客傍身,方能安眠。”
晏临玉垂眸凝视,静春默默将其他人带出屋门。
然而片刻功夫,晏临玉从屋内出来,大步离去。
静春莫名,赶紧进屋瞧了瞧,时屿衣衫平整,并未有异样。
她不免失望,晏临玉还真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不成?
时屿浑然不知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