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是个什么交易法子,许仪不懂,家中世代皆是渔民,在他以为,所谓交易无非是一手银钱一手鲜鱼,哪还有其他门道。可男子前半句,他却是听得真切,瞪大一双眼犹豫道,“这位仙人老爷,在下愚笨,不知您说的富贵,是哪门子富贵?” “这江心之上唯有你我二人,耍心眼作甚。”男子将黄绳稍稍一提,却见那一十二头鳞尾欢脱的鱼王登时化为十二枚一指长短的幼鱼,掂在掌心当中,笑道,“我送你这十二头鱼王,换得钱财,你只需将这段黄绳系在腕上,无需供奉,只是不得摘下,这买卖可是有天大赚头,不知小哥意下如何?” 望那许仪依旧是一副呆愣神情,男子又补上一句,“要是嫌这些鱼王不够,再钓几头就是,亦是好商量的事。” 倘若搁在平常,按许仪这占便宜成性的脾气,哪怕是那男子以两头肥鱼相赠,他便铁定会一口应下,更甭说眼前乃是十二头鱼王;要是一齐卖与富贵人家,这便是十二座装潢精致的好大宅邸,与那些个生意做大的商贾相比,都不落下乘。可如今那男子的手段,实在过于叫人心头骇然,以至于许仪闻言过后,不知是搭错了哪条筋,开口问道,“小的平心而论,平日里并无善举,为何选我?” 男子脸上也是微妙一变,不过旋即便浮现出笑意,“我也不瞒你,就干脆同你明说就是,倘若这段黄绳栓到腕上,将窃取一些气运福分。往俗里说,你若接了这绳,兴许今儿个夜里睡得便不算踏实,亦或许明儿出外时候,叫一两枚石头垫了脚,不过并无大碍就是。以我来看,今日这十二头鱼王换你一丝福分,并不算亏。” “换与不换,皆在你一念之间,我留与你一炷香的功夫决断,”男子转过身去,悠哉悠哉从怀里掏出壶酒,品过一口,而后似是自言一般,“不过过了这村,怕是就没这店了,自己想去。” 一炷香时候,对于蜉蝣而言极长,而对于天上昏云而言,竟不过一瞬长短,许仪盘腿坐下,瞧瞧舟旁始终不散的鳞光,再向家中远远望去,神色莫名。 远处不知谁家黄犬呜。 “小人这辈子,净给爹娘添乱了,甭管怎么说破大天,都属于一事无成的范畴,好容易学会了打渔这门手艺,却还是懒散得紧,照这么下去,恐怕百年过后,我都没脸埋在祖坟方圆百里。”许仪抹抹脸,神色却是极爽快,“今儿个承蒙您这位神仙看得上,休说是跌跤磕落两颗牙,就算是小人豁出一条命去,也得挣着这份富贵。” “想明白就好。”男子乐呵,信手斩落一段黄绳,扔到许仪手中,“带上瞧瞧松紧,不过我给你提个醒,若是带上,这辈子可就摘不下来了。” 许仪慢慢伸出手,捡起那枚黄绳,仔仔细细绕着尚且有些嫩的手腕,打了个结,冲男子深深一礼。 “头一份黄道气,成了。”男子这回的笑意,分明更真切少许,将手头那串鱼王朝许仪船舷上一挂,叮嘱道,“这黄绳一旬过后自会消失,在此之前,最好莫要露相,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这些个鱼王,你且以缸存起,十日之后将其置于坞中,真身自然显出。” 许仪一一记下,可待到抬头再看周遭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哪里还有什么鱼潮,周遭不少渔人已然出舟,却无一人发觉此处突兀冒出两人,舟来舟往,皆是视若无睹。 三门江上游,吴霜正拎着枚钓竿指点自家老三,不知为何,神色却是猛然一紧,往下游看去。 “如今竟还有人使这等下作手段?倒是小看了颐章境内的修行人。” 赵梓阳正练得起劲,闻言一时间不明所以,不过瞧见自家师父如今的铁青面色,登时便将喉头的言语咽将下去,站在一旁,等候自家师父出言。 吴霜却并未开口,只是略一闪身,便至河畔,朝正端坐垂钓的柳倾道:“徒儿,将老三叫到近前,且沿河布下大阵护住三位师弟,为师眼下有要紧事,要到三门江下游走一趟,若是久不回返,你等便先行回山就好,莫要惦记。” 书生皱眉,“不如携徒儿与师父同去,也算个助力。” 需知自打他上山过后,吴霜便罕有这等铁青面色,即使是不久前同那位黑袍毒尊赌斗的时节,吴霜亦是面色平淡,甚至隐隐之间,有些兴趣盎然的意味,此番却是不同以往,肃穆阴沉。 “江水下游那人的修为,就算是你如今阵法有成,随我同去,也是无异于以卵击石,为师一人前去便是,护好你几位师弟便是,无需太过忧心。” 并未耽搁过久,说罢吴霜便运起两剑,只朝江心轻轻一划,如碎玉乱琼一般奔流而下的三门江水,便被通天剑气断为两截,断面如镜。 青袍男子踏上半截浪潮,原来已然停下的奔腾江水,再复涌动,如雪毯长卷,重重叠叠,崩坍直下。 狮子滚绣球。 滔滔江水砸岸起尘,将如犬牙差互一般的岸堤袭起无数烟雾,鱼群腾越,竞相而前。 “呦,若是我没记错,三门江逢两度鱼潮,今儿可是破天荒头一回,热闹些好,不然这酒水下肚也是无滋味。” 男子似乎是方才了却一番心事,含笑向那足足三四十丈多高的晶莹水球,身形不退。 “若是我也未曾记错,颐章夺人福缘的破事,数百年来亦是头一回,阁下当真是好手段,果真欺颐章天下无人?”青袍剑仙足踏江水,冷笑不已。 “此话不对,你情我愿,怎么能算夺?”男子伸手一点,周遭天色重归黯淡,江上渔民,尽数不显踪迹。 “你情我愿?”吴霜冷哂,指向正惊惶不已的许仪道,“那一十二条鱼王本就是三门江奇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