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而任凭山丘上的老者挥手,还是那童子模样的高手打出道符箓试探,山巅上的书生始终是岿然不动,盘坐在南公山入云山峦之上,目光平视东方。 “大师兄好雅兴,”从层楼之中走出位少年来,扛着条大枪,爬过冗长台阶,直定定坐在山崖旁,朝着一旁的柳倾笑笑,哈欠连天,“不过这天景微凉,还是要多披些衣裳,免得冻坏身子。” 书生不禁笑答,可双目依旧盯着东方远还未有鱼肚色的昏沉夜幕,“上山以前,我曾于街边瞧见过一位乞讨老翁,秋风瑟瑟,只着身单衣,往来之人皆是视若无睹,并无人施舍上碗热乎羹汤。那老翁曾同人说起过,不消衣物,只待到东方日出金辉,浑身平白多披一身金袍,乞人也可当圣人。” “那人终归还是未曾当上圣人,而是在初冬大雪方降时,冻死在平常待的那道墙根底下。”书生目光淡若秋池,仍旧平视东方,笑语道,“我可无心成圣成祖,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瞧瞧那老乞人死前未曾看见的迢迢金芒。” 赵梓阳似懂非懂,使肩头扛起掌中枪,双腿并拢,也学柳倾的模样往东方看去,许久才开口打趣似地笑道,“说来好生奇怪,半空里雨点并无半滴,刚才却是有雷声滚动连绵,老话说得还真没错,雷声大雨点小,乏味得紧。” 闻言书生嘴角越发抬起,“山雨欲来,雷闪开路,话不能这么说。” 堂堂天下五绝的泼天手段,竟叫一位初窥二境的后生小子说成是徒有声势,确实可称快哉,如何不笑。 书生忍了又忍,还是长笑起来。 于是赵梓阳便眼瞅着那位长相清雅端正的书生,放肆笑起,乃至乐得前仰后合,连带那身白衣都是长袖飘摆。 山外山丘,童子面色铁青一片。 五境中人目力自然奇佳,即便相隔稀薄云海,亦可借山上灯火看清书生样貌,怎会瞧不清此刻书生笑颜,一时间眉峰倒竖,衣衫猎猎,又是一连递出三五道符 箓,朝山头甩去。 山涛戎不以为然,更懒于去劝一旁面色铁青泛红的童子,只平静讲来,“不拿出些看家本事,光凭那几张鬼画符,等临近山巅的时节,威能早已所剩无几,更何况除却魁门敲山弩外,哪座宗门能没有护山大阵防备着?那吴后生出了名的敛财有道,时常去道首隐居的那座飞来峰上寻摸,真当他没家底可用不成。” 童子怒气未消,闻言跺脚怒道:“老山,你我何不现在便联手杀上山去,将那些个什么敲山弩护山阵,尽皆砸个粉碎,岂不是抬手可为,何苦非要等天光明朗?” 老人冷哂不已,看向身侧那童子,不屑道,“我早年间便劝过你,神通百途,非得修那门神通作甚,如今修有所成,竟是连同心性也转变为孩童德行。” “真以为南公山是秋末的软烂柿子,谁人都可捏上一把?”山涛戎掰着苍老手指,娓娓道来,“道门中前道首李抱鱼算一个,颐章圣上算一个,钟台寺老僧人又算在内,这还不够?仅十载前他便与这三人搭上过桥,十年大好光阴,凭那小子的本事,怎会甘愿籍籍无名,始终不结交高手。” 仍有两句,山涛戎并未明说,不过即便童子此时心境欠佳,也能想清楚个大概。 能凭四境修为便敢同天下五绝叫板的,又怎能是凡俗之辈,眼下参破八极在即,隐隐之间要于五境中再抬头一截的山涛戎十年未曾出手,此番前来出手,自然是想将南公山所藏后招,尽数拔除。 斩劲草需得除深根。 不尝如此一回宴席,将南公山隐手尽数逼出,如何能清得干净爽利。 待到童子琢磨出滋味来时,不由得偷瞄了老者一眼,后颈凉飕,故而不着痕迹地朝边上挪挪双足,离老者远些抱膝坐下,乖巧得紧。 倒是真像是位城府不深的稚嫩孩童。 山上丹房此时却是热闹,云仲将百来块碎到不得再碎的锈剑,一股脑倒入丹鼎里头,烟尘升腾呛喉,看得钱寅 阵阵恶寒,心说这小子平日里瞧着温吞淡然,怎的炼丹时候如此暴虐,不过也不好直接阻拦,只得缓言相劝,“那什么,毕竟是药引,师弟要不慢着些放?” 云仲挠挠脑袋,为难道:“师弟我也不晓得怎个才算慢,要不就一齐扔将进去,显得更容易些。” 唬得钱寅连连摇头,“休要如此休要如此,还是照五行次序搁置为好,既然头一样是剑刃属金,不如就照金土为先,水火与木顺次相接,总归说来,便是锈剑与故乡之土在前,溪水烈酒与豪侠令一书在后,顺次投入丹鼎当中,虚丹自可成丹。” “好嘞,全凭二师兄所言。”少年也不磨蹭,把桌案上头物件一并抱将过来,顺手将那包当初小镇近处抓来的浮土沿鼎壁倒入,随后大手一抬,再倾入满瓢溪水,都是爽快得紧,唯独到朔暑酒时,眉头微微皱起。 “无需琢磨,既然前头几样投得爽快,将酒水也一道扔将进去便是了,”鼎下火愈发猛烈,钱寅虽是三境,但此刻柳倾独自出外,独木难支,内气如大江流水,不多时已然被鼎火吞去多半,此刻勉强开口道,“不过依你命格来说,火属之物还是少放为妙,真要是倒得过多,虚丹炼成过后,没准会将你整个人心性都扭转过去,进退取舍,还要看你自己。” 云仲点头,可不知怎的捏住瓷瓶的掌心微微一颤,酒水泼洒而下,再去看时,那枚巴掌长短的瓷瓶已然空空如也。 “师兄啊,好像酒水倒得有些多?” 钱寅无言以对。 少年险些将手伸到丹鼎里头,可火舌滚烫。终究难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