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贺回营路上,恰巧遇上位从皇城跟来的军卒,正满脸鸡贼往大营中看去,听闻有脚步声近,心下便明悟了两分,扭过头来却是瞧见贾贺的铁青面孔,登时蹙眉道,“统领,分明是百姓前来励军,为何是如此一副面皮?” 前者却只是摇头,前脚迈入帐中,后脚便招手示意那军卒进来说话。 中军帐内,贾贺面色更是阴沉,额角青筋蹦跳不止,一掌砸到桌案上头骂道:“我颐章自立国以来,前后历圣人两代,却从未有过令百姓如此凄惨的时辰,瞧瞧方才那营寨外头站着的十几号人,哪里还有我颐章百姓原本模样,那面皮离颧顶骨都仅是隔开张宣纸距离,说是刚受过浩大天灾侵袭恐怕都有人信!” 肝火升腾之上,致使贾贺于帐中来回踱步不止,连连怒骂,“不过是一城城主,谁允他的胆魄将百姓折腾成这般?一城屯粮足有近乎千石,焉有饿死百姓撑死官员的说法,那马贼出入城中如入无人之境,非但不加以剿灭,却与马贼狼狈为奸掳掠百姓血肉,这等官员,究竟是如何爬将上去的!” 说到怒极时,贾贺劈手夺来柄长刀,一刀断去桌案,险些将营帐都一分为二,仍旧是余怒未消,一脚踹翻烛火,气喘许久。 俞当复此前从未见过贾贺兴这般火气,即便是以往账下军卒稍有违军纪,贾贺也不过是呵责几句,便命人自行前去领十来军棍,何曾有过这等失态举止,当下心头便是一紧,闭紧口舌,独立一旁等候。 贾贺自行坐到椅上,单手摁住眉心,半晌默然。 “当复,你代我起一封书信,遣快马送至墨陵郡守府,亲手交到林大人手上,切勿误了时辰。”贾贺靠到椅背处,闭目养神,边开口道,“此西郡北路数役,八百卒斩贼寇逾两千,夺军马百匹,于西郡百姓秋毫无犯,军威赫赫;本欲收拢军卒,整顿过后还去墨陵,然落隍城百姓仍处水火之中,不得不以微末人手应对,另盘问俘获贼寇过后,听闻有世家官员帮衬掩饰,万忘林大人严查 。” 临近入夜时分,贾贺与俞当复两人携卒共十余骑,从营寨后门出,直奔东路落隍城所在而去。 “大好颐章,若是真要像那些百姓所言,倒真成了一件天大祸事。”贾贺无意间开口,压低言语声道,“天子前两载身有旧疾复发,朝堂之中,都忙着分帮结派,指望着待到两位皇子中的一位能继大统,自个儿也能平步青云,当起那两朝元老。至于百姓,却是始终无人过问,这才令一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有机可乘,压得治下民不聊生。” 俞当复心头明悟,皱眉问道,“那咱这位林大人接连降去三阶,被圣上贬官至西郡,难不成也是与皇子有交?” 两人皆是距十余骑一里有余,俞当复心知肚明,自家统领,只怕是有要事商量,故而也是听得仔细。 贾贺面膛流露出一丝笑意,瞥了眼身旁的俞当复,“猜得靠谱,可惜没猜对,这位林大人倘若要真是同两位皇子站边,下场可就不是如此简单喽,皇城之内几月前平白无故没了多少大臣,凭什么就只是将林大人调往西郡?” 俞当复仔细寻思片刻,突然勒住缰绳,“这么说来,圣上将林大人调来西郡,本意便是猜测到西郡如今的形式,再者凭其高深手腕,与南公山交好,以备不时之需?非但不是降官,而是升官。” “你小子快出师了。”贾贺笑笑,不过旋即就如水凝冰,将笑意收回,“林大人身后有圣人撑腰,我倒想知道知道,谁人竟敢在流寇背后撑腰。倘若是查将出来,以圣上的脾气,颐章怕是要再变一回天景。西郡除却林大人外,还有一位极有能耐的大人,这两位倘若联起手来,有意思。” 连夜赶路,不出四更天时,十余骑皆是摸到落隍城外。 今夜皓月当空,清风到此止,静谧如空城。 贾贺站到城头上去,并未瞧见半个守军,却只见城内寂静无灯火,唯有当中城主府鼓瑟连绵隐约,灯 火白昼,通宵达旦。 灯火温润光,轻踱而来,舔舐路边白骨。 妖冶怪诞,突兀非常。 就连一旁向来性情温和的俞当复,额角青筋都是跳突不停,愤然握紧双拳。 “取弓。”贾贺面无表情,接过递来弓箭,仅是三两腾跃,便翻到城中箭楼之下。 两位酩酊大醉的守城军士,正梗住舌头讨论新收的小妾是如何清丽绝色,盈盈腰腹能折去脐下铁枪,却是被弓弦勒住脖颈,至死也未曾叫出声来。 贾贺只十几步便踏上箭楼,刚巧能瞧见数百步外,城主府内靡靡景象。遂挽弓抽箭,接连开弓三回,扭头便走。 城主府中,原本那肥壮城主搂住那新纳的小妾,不顾后者满面泪痕上下其手,却是猛然闻听笙瑟琴音当中,似乎是夹杂过两声错弦,刚要骂上两句抚琴的女子,持盏左手,便被一枚羽箭钉在墙面之上。 一箭贯穿掌心,其余两箭,碾穿两指,使得这位城主不得已推开一旁小妾,惨嚎不止。 十指连心,何况这三箭力道极强,竟是险些将两指钉烂,只余下些许皮肉连接,故而还未有多少功夫,那肥壮城主便已生生疼昏过去,浑身瘫软下来。 席间人鸟兽散,烂醉军卒纷纷出走去寻郎中,乐师舞姬更是乱作一团,往府外逃去。 而那位被强纳而来的小妾,却是愣在原地,待到人去府空过后,才狠狠冲那张丑鄙面孔啐了一口,笑得浑身震颤。 城主府大乱的时节,贾贺则是不慌不忙从一间楼宇顶檐甩出挠钩,三五息之间攀上墙头,摇头道,“许久不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