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起身时节,那位生来失语,且不能闻声的跑堂,已然被小二带至那公子身前,两手局促拽住衣角,眼见得小二取来笔墨,写过两行字迹,面皮登时便是煞白下来,连连张口,却是并无只字片语吐露,抿住唇齿,弯腰深深行礼。 也非是那小二心狠,既然是做开门生意,如若是遇上这等景象,再者本就不占理,故而虽说那公子言出不逊,亦只得点头应下。 那公子抬头看过一眼跑堂,却是当下微愣,挑眉冲小二笑道,“店家倒是有趣,为免令来客认出,竟是将女子发髻挽起,尽数拥于额间头帽当中,生怕叫人看出端倪来,不过想要瞒过本公子得识千娇的法眼,怕是痴心妄想。” “公子自然是耳聪目明,纵是掌柜的出此奇招,亦瞒不得您。”小二依旧陪笑,不过藏匿于跑堂身后的右手,却是微微点了点后者肘臂,示意赶紧鞠躬致歉。 “这便好办许多,既是冲撞了本公子,往常自是不可善了,恐怕除却擦靴之外,仍要吃些苦头,”公子面色登时转阴为晴,冲那扮为男子模样的女跑堂招招手,而后极轻佻地将指尖刮过后者手背,得意笑道,“此番一来可免去责罚,而来也可令你家这间客店,平添许多名气,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定然可多添五成客源,但这位面皮颇为清秀的跑堂,却要借本公子几日,随我走走江湖。” 旋即那公子伸手入怀,拎出枚玉牌,搁于桌案上头,“小二想来多年身在此地,见多识广,必定知晓这玉牌的来头,携此玉牌者,颐章南漓,皆可事事顺遂,倘若是答应下来,对这位姑娘或这间客栈,好处极多。” 玉牌上头,雕有八匹骏马,分明是一枚白玉为基,却是与白玉之上生出八色,各色不同,瞧来便是天生地孕的宝玉,沁色泾渭分明,一马占住一色,神态毕现。不过细细瞧来,形态却是怪异,原是这八骏各有不同,其中有头顶王字者,更有肋生双翅与尾若湖鱼者,尽皆不同,但胜在工匠能耐奇高,远看不过八头骏马,近看才能觉察出些许端倪。 小二仔细打量片刻,当即便是皱起眉来。 此地处在颐章境内,但与南漓极近,自然晓得当中种种讲究,仅是这八骏雕工,恐怕亦是少见,再瞧八骏形态,登时便晓得那公子来历,更是不敢僭越。 南漓上八家来历,传闻起初便是有八骏由东海处奔腾而来,携浪带雨,分别落在此八家之中,故而东海之水,变为南漓经年常有的连绵雨水。更是有磅礴海水,砸于陆上,不知不觉便化为无数深涧溪流,哺育南漓当中百兽草木,才使得上八家名头极盛,物换星移,而上八家威风向来不倒。 瞧出小二神色颇不平静,那公子略微翘起嘴角,指点桌案中那枚玉牌,玩味讲道,“上八家分量,无论是在颐章境内,还是南漓当中,想来都可登堂入室,算得上名声奇大,你这家客栈虽是地角不差,但掌柜来历,多半也难及上八家分毫, 本公子今日心境尚好,将这位姑娘带去,如何都要比身在此地当个小跑堂更是适宜。” 小二面露难色,又是频频行礼,诚惶诚恐开口道,“如今咱掌柜并不在此,恐难决断,小的当真不敢擅作主张,这姑娘虽只是在此谋生,还要看她自个儿是否乐意与公子同行。” 但这话出口,纵是小二装着不曾留意身旁那姑娘神情,亦能觉察到后者浑身颤动, 云仲起身,听闻两人对谈,并不曾急着往那公子方向走去,而是缓行两步,行至柜台前头,作势付账。 柜后站着位中年人,瞧打扮并不起眼,但从始至终便是盯紧那位公子,面色奇差,却并不曾出言,而是扶着眼前高柜,久久不曾言语。 “此人似乎来头颇大,不晓得是谁人家中公子,受宠跋扈,着实叫人气恼。”云仲排出些碎银,推到那中年男子眼前,上下略一打量,才发觉这男子衣着,虽是深褐,瞧不出衣料,但外头却是笼有层细绒,相当讲究,故而不动声色继续道,“也不知那位姑娘,究竟能否逃得出手心,如当真是逃将不出,只怕要吃尽苦头。” 中年穿褐衣者皱皱眉头,似是并不全然信服,两眼仍旧看向那公子桌案处几人,目中隐有忧色。 “店家若是不信,在下便同你定个赌注,”少年也不气恼,只是又由怀中取出些银钱,整齐码到柜面上,微微一笑,“店家若赢得此局,尽可将银两取走,在下虽手头并不宽裕,但总归力道不乏,在此替店家打理上下事宜,端茶奉水亦可;倘若是在下赢得此局,那位苦命姑娘,便由在下搭救,倘若是招惹过些许乱子,便怪不得在下。” 柜后立身的男子看了眼云仲码下的银钱,却不禁失笑,“依我看来,那公子并非什么恶人,不过是跋扈了些,况且小兄弟倘若只以如此数目的银钱同我对赌,未免太过看不起这座客栈的价钱,如是过后记下仇来,恐怕这桩生意,便再难维持。” 云仲不曾开口,笑盈盈望向门口那枚木牌,啧啧两声。 “就依少侠。” 中年人开口,神情略微一变。 “我替那位姑娘,谢过掌柜。”少年拱拱手,举起手头酒壶,轻轻饮过一口,斜靠柜沿不再出言,而是静观其变。 门外雪花飘摆入内,便有五位壮汉迈步进门,运力跺跺鞋面残雪,四周打量一番,便径直要往那公子桌案走去,可却被立身在柜边的云仲略微遮挡,其中两人登时便立起眼来,怒目而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急于求死,何苦去管他。”五人中最末那人,比起剩余四人要高出半头不止,分明是外头飞雪降霜的时节,却不过披起身毛皮衣衫,瞧来十分单薄,可说话间却是故出道奇粗长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