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城外,才发觉无路可走。 城墙以里,家家户户灶米香,城墙之外是已然寸步难行,腹中无食的千万流民,有哭喊响声,而更多的是沉默。 哭嚎也要力气,在这里无论是能勉强站住身形的,还是已然倒在地上,被人踩踏夺去多半条性命的,都已经再无多少力气。 城墙之上甲胄交辉,弓弩映月。 已是满脸肮脏木然的韩江陵艰难抬头朝城头望去,有人面露悲戚,有人面露鄙夷,更多的人脸上是不忍,但手中弓弩却不得不拽满。鸦雀无声夜色当中,有人背着自家襁褓当中的儿女,有人背着自家双亲,但所有人都背着本不应当自身来背的过错,大多人都不晓得是替谁人背起这等如坠森罗狱的苦果,但依旧撑起浑浊两眼,猜测城中人们究竟在熬什么滋味的米粥。 “到底是人家乙城,这等大灾之年,尚有米香,都快忘了米粥是何等滋味了。” 难得那位本就病入膏肓的年轻人,竟能撑到眼下地步,路上许多回,韩江陵都险些将这人从背上甩下,可伸手略微探鼻息后,却发觉这人仍有口虚弱至极的气息留存,到如今竟是能颤颤巍巍说句话,着实很是古怪。 “不如省些力气,且不知这城门何日大开,存些力道熬将下去,或许尚存留有一星半点生机。”女子早已褪去浑身华服,将手头银钱尽数换成粮米牛车,才是供几人艰难行至中乙头城下,使手肘触触韩江陵,凭眼色指引,去到一处无人地,不由分说将怀中一枚已然硬如山势石的点心敲开,递到韩江陵手中一半。 时至如今韩江陵亦不晓得,这位从不下小楼的女子,为何忽然之间就相当看重自个儿,更不晓得分明凭其手段,能同自个儿双亲一并去往乙城乃至甲城,为何执意要留,受一路颠沛流离的苦头,但女子从怀中将那枚早已瞧不出本来模样的半枚点心托在手心时,韩江陵依然犹豫了片刻,还是未曾伸手去接。 女子面皮窘迫一瞬,可依然没将手收回。 “这枚点心乃是当初自行做的,品相不差,故而留到如今,不晓得还可否果腹,但应该是不脏的。” 说到不脏时,女子眉眼当中的光彩忽然一阵翻滚。 小楼多年,朱唇几人尝,想来韩江陵这等生硬到不晓得如何回转言语的人,必是不愿接这枚点心。 但韩江陵眨眨眼,伸手接过那半块发绿的点心,搁在口中仔细咀嚼,奈何滋味的确是一言难尽,面皮扭动半晌,迟迟未曾吞下,瞧得女子险些哭将出来,笑骂着锤过韩江陵肩头一拳,“吃不得便不吃。” “我知道不脏的,手艺也还凑合,再练几年,未必嫁不出去。” 犹如一条丧家犬似腮帮抖动的韩江陵挤出些笑意,看得女子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