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望坐在一张灯挂椅上,捧了个食篮在膝上,素手轻启了那雕花木檐儿,顿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混着淡淡的茗香。
这大概是江南才兴的奶酥豆儿糕,一煎茶为末和进面里,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还有那角桌上放着的包袱,里面尽是些时兴样子的衣料,旁的都不算,便就是有一匹青玉案的料子,触手升温,纹样在光下绽出的颜色甚是好看。
这些都是方才她回来的时候,一个小丫鬟送来的,说是阿青姐姐新得了这些,要给姑娘送来。
分明都是些她平日里喜欢的,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姐姐新得的这些物件儿,是从何得的?难不成是方才那位同姐姐要好的姑娘赠予的?
正当苏令望摩挲着食篮,思绪翻飞时,崔牧之走了进来。
“央央,你怎瞧起来不高兴似的?”
苏令望闻声抬首,急忙不自在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方才她哭得久了些,眼睛现在仍有些酸胀,只怕要人看出来,平白生出事端。
见崔牧之一改平日眉宇朗朗,苏令望也不禁开口道:“牧之哥哥,你怎瞧起来也不太高兴似的?”
崔牧之闻言,抬首轻叹答:“还不是昨日吃了酒,宽衣不小心,将我阿娘做的荷包给割破了。”
说着,将掌中破了的荷包扬了扬。
苏令望定睛瞧了眼,还真是,好大的一个破口。
也怪不得牧之哥哥伤心,公爷夫人早些年过世了,留下的自然都应当是珍惜的爱物。
便如同是阿娘临终时留给自己玉佩一般,自然是日日要爱惜的戴着。
“你拿来给我瞧瞧。”
苏令望将那破了的荷包置于掌心,细看了看上面布料的颜色纹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方才姐姐遣人赠予自己的布料扯出来比了比。
小声嘀咕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嘛。”
她问府中的婆子借了针线,又将姐姐送的布裁下了一块,试着补起了那荷包。
眨眼便过去了大半日。
苏令望将补好的荷包交予崔牧之后,回经过小院的时候,偶然听见两个蹲着躲懒的小丫鬟正在窃窃私语。
她自然知晓不该偷听他人言语,只是...
“可真看不出,樊大将军身边那位姑娘生的那样美,居然也会行偷盗之事!”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起子男人都是薄情寡恩的,两人那样的关系,姑娘就算是拿了物件,昨日还千恩万爱的,今儿怎就说发落便给发落了?”
“就是,还闹出那样大的阵仗,便让咱们侯爷将那姑娘给收押了,难不成还得送到官府去?”
苏令望闻言顿时杏眸浑圆,也顾不得什么闺阁贵女的仪态,急忙冲到她们身边,也一并蹲了下来:“当真吗?你们说的可是昨日宴席上穿玄青色衣裳的那位姑娘?”
两个小丫鬟先是一惊,又对着苏令望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起身离开了。
冷静、冷静、冷静...
苏令望一面劝说着自己,一面在廊中踱来踱去,小手在胸口上起伏了半天,却觉胸中若擂鼓般愈演愈烈。
她猛地转了方向,向择云斋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不就是拿了东西吗?任凭是什么东西,她如数赔偿给樊大将军便是了,且不说她此次南逃带足了银钱。临行前安嘉又悄悄塞了不少给她,应当也是赔得起的。
还没等苏令望跑到择云斋,便被莫名的一声巨响惊得险些跌了一跤。
她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即见火光冲天,这是如何了?
还没等她稳住身形,就见一些府中下人打扮的丫鬟小厮,自火光方向跑来,形状甚是狼狈,有的人身上还沾了或多或少的血迹。
场面一度的混乱,不知谁喊了几声“杀人了!杀人了!”
见此状,苏令望不禁回想起来先前在禹州他们的车马被劫一事,不禁浑身瑟缩,掌心冷汗渐溢,求生的本能让她也跟着那些慌乱的人群,挪起来步子。
倏然,她停下了脚步,随意拉住了一个小丫鬟,“请问府中押人的地方在何处?”
那小丫鬟一把甩开苏令望的手,急色道:“可不就是那失火的地方,姑娘,管你是谁呢,逮机会就逃吧!”
苏令望转身望向那火光冲天之处,那片带有吞噬感的赤色,夹带着滚动的热浪,像是要将这整个园子燎尽似的...
石园门口木匾过了火,轰然而落,碎裂之声惹人惊心。
姐姐...
苏令望脑海中空白一片,却毫无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尽力地向人群的反向行进。
却在忽然片刻之间,颈后剧痛之下,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拎着苏令望的两人,正是摄政王的影卫——凌化与凌云,二人对视了一番,将昏迷不醒的苏令望的苏令望交予了正在寻她的崔府下人的手中。
......
苏令望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风朗日明的晨间。
她环了环四周,鹿眸中聚满了茫然。
这小屋中安静得只有窗檐上的风铃在轻舞,好似那些火光与屠戮只是一场梦境。
苏令望一个激灵,扯起了玫瑰椅上搭着的斗篷,便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这是一幢二层的小竹楼,四方天井,瞧起来并不大。
院落的中间铺了薄薄的一层雪。
这个季节的雪十分轻软,着了地便会开始融化,苏令望的鞋子没有穿好,只在这雪白的泥泞上踏了一脚,便觉身形不稳。
“央央!你怎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