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贱的血统,又为什么不把他养在贵妃名下,而是放入皇后名下?
这二十年来,他被世人所景仰,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他也以为,自己是一朵飘在天上的云,没曾想,一朝摔入尘土里,连泥都不如。
太子质问完后,眼眶发热,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皇帝,想从他口中寻求一个答案。
皇帝却沉默不语。
两人目光相对,太子心里一寸寸的变冷。
他露出凄惨一笑。
活了二十年,从小到大遭受的所有经历,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件事:在这个世上,想要变强大,便不能相信别人,只能相信自己。
他是有多天真,事到如今,竟还会对别人有所期待?
太子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随后挺直了背脊,整理好衣冠,又恢复成往日孤傲如鹤的模样。
他对着一言不发的皇帝端正行礼,仪态毫无挑剔地完美。
“儿臣一时冲动,叨扰了父皇,还望父皇恕罪,儿臣这就告退。”
不等回答,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御座上的皇帝开口叫住。
“太子,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从御座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当年皇后与贵妃一同怀孕,却生下死胎,于是便想出了换婴这样的鬼魅伎俩,她将贵妃的儿子与自己的死胎调换,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后来事情败露,皇后又想毒杀贵妃,淹死你,阴谋未果,为了不牵扯王氏,这才自缢身亡。”
太子终于知道为何当年王皇后一定要淹死自己了,原来他从来就不是被她期待的孩子。
心中一片悲凉,太子闭上双眼,试图将眼里的情绪收拢,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父皇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是想让我如何?去昭德宫,跪在贵妃的脚下,与她母子相认么?然后公布天下,我大魏皇朝的太子,不过一洗脚婢所生的庶子罢了。”
“你!冥顽不灵!”皇帝指着他,怒不可遏道:“什么洗脚婢,那是你的生母!”
太子情绪上头,不管不顾质问道:“我的生母难道不是一洗脚婢出身吗?”
听到他言语中对贵妃的轻视,皇帝气极,再也忍耐不住,高高扬起右手,就要挥下,却被突然闯入御书房的贵妃拦住。
“陛下,不要啊!”
贵妃发髻凌乱,形容憔悴,一看便是从睡梦中被人叫醒,慌张地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忙赶了过来。
“太子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陛下你又何必与他生气呢?”贵妃拉着皇帝的手,劝解道。
皇帝却仍是心有不满,“朕如何能不生气,你是他的生母,他口中对你可有一丁点的尊重?”
贵妃顿时悲从中来,掩面垂泪道:“陛下,终归是臣妾的出身拖累了太子。”
“你胡说什么!”皇帝皱眉道:“你乃堂堂大魏皇朝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对他有什么好拖累的?”
贵妃只是垂泪不语。
皇帝看着太子,面色不虞道:“还不快与你母妃谢罪。”
“母妃?”太子闻言低低笑了两声,抬起头,看向贵妃。
“贵妃娘娘,你想让孤唤你一声母妃吗?”
贵妃顿时止住了哭声,露出期望的眼神。
太子缓缓走到她的身前,低下头,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吐露出最残忍的话语——
“你想都别想,孤不可能会有一个洗脚婢出身的母亲。”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巨响,太子的脸被皇帝扇到了一边。
太子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回首看去。
从他出生起,从未有人打过他,如今皇帝却为了贵妃打了他的脸!
皇帝脸上露出罕见的杀气。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流血千里。
这些年皇帝修身养性,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怒了,这让人有时候会忘了,他曾经也是踏着亲兄弟的尸体坐上皇位的帝王。
皇帝指着太子的鼻子道:“朱煜,你的太子之位,朕给得起,也收得回!你以为你凭什么当上这个太子?是因为先皇后家世显赫,朕不得不立皇后之子为储君么?亦或是你天资聪颖,早早显露出了帝王之相,朕认可你的才能才将你立为储君么?”
“朕告诉你,都不是!”
太子如遭重击,倒退一步,抬起一张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皇帝。
贵妃扑到皇帝身前,“陛下,不要再说了!”
却已经拦不住皇帝的话语:“朕立你为太子,不过是因为你是朕心爱之人所生的儿子,爱屋及乌罢了。如若没有贵妃这个生母,你在朕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此话一出,便是将父子之间最后一丝温情扯下。
贵妃眼看着父子决裂,哭倒在皇帝怀中,泣不成声,“陛下,不要……”
皇帝扶着贵妃,厉声道:“朕就是要骂醒他,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太子站在原地,站成了一尊雕塑。
他以为是先皇后外家显赫,结果是皇帝爱屋及乌。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你让我做太子,左丞相为太子少师,右丞相为太子少傅、御史中丞为兼善大夫……几乎把半个朝廷都纳入东宫,给我莫大的权势,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太子声音虚浮,如同飘在半空中。
皇帝一句话将他狠狠拽下神坛。
“不错。”
简单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