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忱当晚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玄龄仙尊门外。玄龄仙尊正在里面接待他人,燕忱便一直在门外候着。
他手里拿着扶梦,透过剑身,反射出一双漆黑的瞳。变换细微角度,就能看到少年轻轻抿着唇,多少能看出些孤僻倔强的不合群。
但那双漆黑的瞳里,却掺杂着焦灼。
为何焦灼?
燕忱有些想不起来了。
玄龄仙尊终于送来客出门,推开门,便见到弟子卓然立在一旁。
“燕忱,进来吧。”
“师尊,我不进去。”燕忱抬头看着他,“我想出一招新剑式,想给师尊看看。”
“哦?”玄龄仙尊被挑起些兴趣,“让为师看看。”
玄龄仙尊拿出玄天杖,燕忱举起扶梦,二人便开始严谨认真地切磋了一场。
玄龄仙尊几位弟子最讨厌的便是与他切磋,因为切磋完被师尊吊打不说,还要被骂上一顿。
但燕忱这次却没有,因为他赢了。
他在剑式中掺杂出好不容易想出的那一招,玄龄仙尊没有想出破解的办法,只能任扶梦停留在他颈侧。
“真不错。”这可能是燕忱入门以来,玄龄仙尊说出第一句夸奖的语句。
他看着眼前的燕忱,已经长得比他都要高,翩翩少年,器宇不凡,长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面如冠玉,漆黑的瞳闪着幽冷的光,倨傲又冰冷。
才刚入门几年,便想出如此绝妙的剑式,悟性这般高,连他都想不出来破解的方法,确实前途无量。
燕忱却没有丝毫得意,他规规矩矩行礼:“师尊,弟子先告辞了。”
他拿着扶梦,匆匆忙忙走上另一条路。燕忱怎么会不记得,这是去池晚住处的路。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梦由何而起。
少年人争强好胜,燕忱的目标便是超越池晚这个最强者。他想了许久,想出一招绝妙的剑式。
他先找其他弟子切磋几番,皆输在他手下。但他并没有侥幸,反而思考是不是这些弟子太弱了,倘若他用其他招式也可以打败他们。
下一步,便寻了师尊切磋。师尊败北,说明这一招确实有可能打败池晚。
虽然是梦,但梦的内容却真实发生过。
接下来,该去寻池晚了。但他这些年来从未梦见过她,就像死后也要怪罪他似的,连在梦里都躲着。
燕忱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这个梦接下来,会不会看到她?
梦里日头不错,燕忱寻到池晚时,她正在将采摘的草药拿出来晾晒。雪青色的门服外面挂着一件小围裙,绸缎般的长发倾泻在腰后,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手里的草药,像在盯着什么宝贝。
她察觉到有人过来,看见来者是谁,有些惊讶道:“燕师弟怎么来了。”
师弟师弟。当年燕忱很讨厌她叫他师弟,明明他比她年纪长,就因为比她入门晚,就要被叫师弟。
而且他听见这称呼不高兴以后,池晚叫得更欢了。他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梦里的燕忱没好气道:“切磋!”
“怕是不巧。”她笑道,“你瞧,我还有这么多草药没有晾晒完,不能与你切磋。”
那边还有几筐草药,也不知道她采这么多做什么。
梦里的燕忱一声不吭,走到旁边拿起一筐,竟然帮她干起活来。
梦里的少年没有识破,旁观着的老谋深算燕宗主却已经发现端倪,别看池晚一脸凛然,实际就是想诓他帮忙干活,谁让那时候的小师弟不争气,有钩就要咬。
有了燕忱的帮忙,那几筐草药很快便摆好了。
池晚一直没注意这边,回头一瞧,皱起眉头:“你摆得太密了,这样晾不干容易生虫子,师弟。”
“……”燕忱无语,怎么不早说。
于是返工,他重新摆一遍,池晚也过来帮忙。
时不时的,手碰到一起,但谁也没说话。
看一切都妥善以后,池晚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弯了弯唇:“师弟,多谢你,时候不早,回去歇着吧。”
燕忱点点头,刚往外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不对,猛地回头道:“我们还未切磋。”
“哦对。”池晚脱掉围裙,乱琼在手上显现,通体莹润如白玉,周边似乎都被剑气冰冻住。她淡淡道,“那来吧。”
淡紫色剑气与莹白色剑气在空中交织,一时难分上下。池晚横劈一剑,燕忱足尖轻点,向后翻飞,又趁池晚尚未收回剑时,跳起一步由天上迎头砍向池晚。
他修为不如池晚,若是拖久了对他不利。
这样想着,便顺道使出他好不容易思索出的那一剑。
这一剑并未如同他想象的一般,会让人有错身不及的时间,刺向敌人的脖颈要害处,反而被池晚破解。
刹那间,战斗结束,乱琼指向他眉心。
她足尖点在扶梦的剑尖上,却站得异常稳定。她不经意地撩了撩垂到胸前的发丝,神采奕奕,语气包含着许多得意:“师弟,你又败了。”
燕忱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因此缓和了他许多失望。
他费了许多心思想出来的剑招,一下子就被她破解,甚至她都并未发现这剑招的特殊之处。
他差的还是太远。
少女如同神明一般,无可战胜。
她足尖轻点,翩翩落地,发丝与衣角齐飞。眼里闪烁着比日光更耀眼的光芒,微微歪着头,望向燕忱:“还来吗?”
燕忱摇了摇头,夹杂着微妙的不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