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股暖意注入到她的身体里,宛若新生。
这便是燕忱用命换来的,她的新生命。
她不再觉得昏昏欲睡,手脚无力,察觉到这一点,她立刻从轮椅中起身,将燕忱拥在怀里。
他的黑袍已被他的血浸透,上身全部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他安静的闭着眼睛,睫毛纤长,像陷入一个很长的甜梦……如果不是他的唇毫无血色,肌肤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
明明是……那样强大的一个人啊。
现在却脆弱的像新生婴儿。
平日里仿佛刀枪不入的一个人,终究只是肉身凡胎罢了,他也会受伤,也会死。
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静止。海棠花瓣停滞在空中,从阵眼处,缓缓走出一个人。
她穿着烈焰如火的赤水族服饰,薄纱覆身,头上的金饰叮咚作响,长相天真又明媚。池晚一见她,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赤水族圣女望晴?”
望晴点了点头。
池晚问道:“那枚铜镜是你的东西?这个世界,也是你构造?”
“正是。”望晴轻轻叹气,眼中却有无限悲伤,“我死后,怨气浓重,无法入轮回,怨气便凝结在这面铜镜上。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证明,上天不公,并非……我看错了人……”
池晚抱着燕忱的尸身,久未言语。
“那你如今,可有结论?”她问。
望晴眼中流淌出一行清泪,却释然地笑了:“我数不清有多少人,进过我这铜镜,但他们皆反目成仇,未能走出和我不同的结局。久而久之,我便认为,确是上天不公,本就是宿敌的二人,如何才能成为眷侣?”
“但我现在,却发现,真真切切是我错了。一切不过是他喜欢我喜欢得没有那么深罢了。也许谈司言他对我没动过真心,纯属利用,也许有过一二分,不足以让他为我舍弃其他东西。”
“这世间众人,情情爱爱,又有几分真心实意,又能维持多久呢?”
“你来借我的眼,看看我的故事吧。”
池晚透过望晴的眼睛,看见了故事原本的样子。
故事同样,起源于赤水畔。少女捡到一个浑身是伤的俊美男人,说什么都要将他身上的伤治好。
曾经,阿临是赤水族最俊俏的男子。
谈司言醒来后,喜欢将阿临的长袍借来穿,但他穿得却比阿临更加得体,他便成为取代阿临,成为望晴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他总是笑意盈盈的看向她,眼眸中似乎蕴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山外风光,无边旖旎。她拒绝不了这样一个神秘、俊美、充满未知的男人。
他待她很温柔,二人互通心意,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但他很快便带兵,灭了赤水族,未有一点留情。
望晴知道他冲着神术而来,只能选择将神术卷轴烧毁,谈司言却冷冷地看着她:“我早早便抄了一本,你以为这样有用?愚蠢。”
就在他将取她性命之时,国师夫人拉着她跳入赤水中,捡回一条命。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谈司言。
后来,她听说他成为了受宠的太子殿下,又成为桑南国君,享无边美誉。
而她呢……
母亲为了给她挣得一个好去处,在她眼前,从万丈高塔上一跃而下,血肉模糊。她终于,可以高攀五皇子这门亲事。
薛持安不情不愿娶了她,夫妻对拜时当着她的面说“晦气”。
圆房时,更是进行到一半,大怒:“你这个贱妇,自糟自践,不清不白,风月之所的女子都比你干净!”
她默默地拢起衣服,喜烛高照,对镜自伤。
是她害了所有人。若没有她,所有人都不会死。而现在,唯独她活了下来。日复一日,她都生活在愧疚煎熬中。
她后来也听说,桑南帝君在做太子时,差点殉城的那一段故事。
若她不是赤水族人,他也不是太子,他们之间并非你死我活,那样、会不会……有一个完满一点的故事?
但现在,望晴已有了答案。
池晚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原来史书或民间话本记载的故事,都不如真实的万分之一残忍。
池晚叹气:“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将他忘了,再入轮回吧。”
望晴却道:“有一件事,我未和你说过。”
“什么事?”
望晴有些犹疑和不确定:“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
“谈司言?”池晚吓了一跳,“你可知,外面世界早已过千年,沧海桑田。我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我更是从未遇到过他!”
“我也不知道。”望晴也怀疑地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他学了神术,便长生不死?”
“神术不会让人长生。”望晴道,“待你出去后,将铜镜带在身上,若遇到他,我会提示你。也许……只是我感觉出错。”
池晚点了点头。
一瞬间,这个世界开始失去颜色,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所有的人和物都被吞噬进去。
再一睁眼,池晚回到了现实中。
她和燕忱正挤在一张床上,她耳畔的枕巾已湿了一大片。燕忱仍闭着眼,但呼吸十分平稳通畅。
她这才放心,刚想往他的怀里挤一挤,就听见背后有人说道:“天啊,你终于醒了!”
池晚吓了一跳,赶紧支起身子,就见莫凌云在床边欢喜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