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小的一个小孩,长相穿着一看便是哪家的小公子,但是身上头上都带着草杆,脸上也有几道污痕,有些狼狈。
他盯着高高的城墙上,眼泪登时便涌了出来。
小竹子顺着他的视线往城墙上一瞧,吓得脸都白了。城墙上挂着两具尸体,长相惊为天人,现在却是皮肤青白,脖子上有深可见骨的刀口。
听闻最近不太平,但……这也太骇人了。
小燕忱抱着剑跑过去,想用剑割断绳子,将尸体放下来,但他太过矮小,够不到。
他只能去求围观的人、路过的人,但没有人敢帮他。
求助过数十人,无一人帮助他。见到他以后,都迅速跑远。
日头渐渐升起,经过这几日的暴晒,尸体已经不成样子,皮肉都掀起来,碎裂成小块,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最后,小小的孩童举起了剑,指向过路的人。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剑尖不断颤抖着,就像他内心的恐惧一样,却锋利到眨眼间削下一绺路人的头发。这样的威胁,成功胁迫到一个路人,将燕许二人的尸体放下来。
燕忱接过池晚手中的桂花酿,仰头饮了个干净。
他笑着看向池晚:“那是这个世道,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
弱者的哀求换不来任何的帮助,而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就能让他们乖乖听话。即使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幼童,他们依然会忌惮他手中的剑。
他也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愚蠢,帮助过的人反而成为谋害他们的帮凶,好心换不回善果。
父母去世后,他又在青野驿生活了几年。他流落街头,却不屑于和小竹子那群人一起搭帮结伙沿街乞讨。
胡家村那些害了他父母的人仍好好活着。
他们凭什么好好活着?
那时,民间流行起很严重的瘟疫,死伤无数,凡染上瘟疫的人,都会皮肤起红疹,逐渐蔓延全身,渐渐化脓,腐烂,整个人散发出恶臭的味道,直到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就会死去。
瘟疫经过的地方,严重的都会封城。
离青野驿最近的城镇,也有了瘟疫,人心惶惶。
而燕忱这颗父母努力护佑的苗子,也在浸染过仇恨,见识过人性以后,渐渐长歪了。
他要复仇。
他记得害了他父母的胡家人是谁,他记得那两个魔修的脸,他一定会找到他们,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他自己,无所谓了。
似乎他活着,只是有这一种使命。在这样恶臭的人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去了最近的有瘟疫的城市,城中在焚烧尸体,他们用过的东西则放在一旁,等着烧毁。
那些处理遗物和尸体的人,手中都拿着棍子,不敢直接碰这些东西,碰上了便是死。
他趁其不备,从中偷走了一件衣服,没有一丝犹豫。
粗粝的麻布料摩擦着他的手,上面还沾染着血污和脓液。
那件衣服,被扔在胡家村的门前。果然,胡家村这些人,隔日身上便开始长红疹,越来越严重。他们给城中的医师下跪,求他们过去,医师都避而远之。
没过几天,这些人便死了。
消息传进城中的时候,燕忱正在墙角坐着。
“天呐,胡家村那头也有瘟疫了,全都死光了,这不得马上传到咱们这边吗?”
“要不然赶紧收拾东西跑吧,跑到没人的地方去!”
燕忱听着,唇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
人命当真如此脆弱。当年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给他的父母下药,而他的父母未曾对这些人设防,才导致他们失去大部分的灵力,惨被魔修杀害。
若胡家人被威胁时,将这件事告知他父母,又怎可能无法从魔修手中保下他们?
出卖救命恩人,才得苟活几年。
如今,一件衣服就要了他们的命。
他翻开自己的袖子瞧了瞧,倒是还没有长红疹。
啧,真慢呐……
也许他许久不曾吃东西,引起了摊贩的注意,一个馒头扔在他脚下。
他瞥了一眼,道:“不吃。”
“不吃干嘛呢?”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天:“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