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沐沿着坡下去，循着歌声一口气跑了很远，走近了才发现都是熟人。
李洁和周雯，两个小女孩看见她，直往后缩。
“别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你们在唱歌？”
“我们唱歌，不耽误学习。”李洁一脸严肃地向她保证。
顾知沐哭笑不得，“没说怕你们耽误学习，老师就是想问问你们喜不喜欢唱歌。”
“喜欢唱歌，要告诉家长吗？”周雯小心翼翼。
“你想不想我告诉家长呢，小歌星？”
周雯拼命摇头：“不想！我妈说我……不帮着家里面干活，天天在大街上哼哼，丢人现眼。”
顾知沐听得心酸，结合今天白天那一出，这小孩在家恐怕没少受委屈。她蹲下身子，平视着她：“那就不跟她说，你告诉老师，喜欢唱歌吗？”
“喜欢！”黑夜里，她看见小女孩眼睛里一点水光：“有一次有人来我们这儿拍电影，问谁会唱歌，我大声说，我会！我妈却不让我去，说就凭我还想拍电影呢，都是白日做梦。”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周雯的头顶：“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注定不能做什么事的呀。如果老师带你们去城里参加歌唱比赛，你们愿意参加吗？”
两个小女孩顿时用星星眼看她：“真的？！”
顾老师，又漂亮，又温柔，又会弹琴，夸她们俩是小歌星，还能把带她们去城里唱歌？
这不简直就是神仙老师！李洁乐于助人的班长情怀上来了，向顾知沐报告：“老师，不仅我和周雯会唱歌，我们很多同学都会唱歌。”
顾知沐听得心动，如果能选出二十个孩子，组队参加歌唱比赛就不成问题。假如能够在省赛中拿到名次，一来为孩子们求个荣誉，能够促进家长对于教育的重视；二来对下江完小也是个宣传，说不定能为这些孩子们再多争取到一些机会。
“那就太好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就有机会。”
周雯高兴地几乎跳起来，张嘴却打了个喷嚏。顾知沐如梦方醒，发觉天已经很晚了：“走吧，太晚了，老师送你们回家。”
“那唱歌呢？”
“明天再说，老师请你们帮个忙，回去想一想学校里还有哪些同学爱唱歌，明天到学校告诉老师，好不好？”
小女孩得了圣旨一般，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顾知沐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一抬头，才发现徐杳就抱着自己的吉他站在她们身边。他衣着单薄，在冷风里慢慢倒腾着步子，好像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对方晾在一边很长时间，眼中闪过一丝愧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不冷吗，怎么一直站着不说话？”
徐杳微微摇头，走近了些。
他方才注视着顾知沐的白色身影淹没在夜幕里，起身想追，却还是选择抱起她的吉他，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觉得对方好像不想让他跟得那么紧，可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田野里乱跑。
重逢是他意料之外的事，简直像是某种命运馈赠的礼物。但眼前的女孩却比以前改变了很多，又或者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只是自己从未曾了解。
怀里的吉他还很新，漂亮的漆面传来丝滑的手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把哑光琴。
顾知沐曾经跟他说过，她虽然觉得亮面的琴漆摸上去很舒服，却很容易沾上指纹显得脏兮兮的，所以从来只用哑光琴。
琴换了，电话号码也换了。人呢，身边的人是不是也换了？
换成一个……会送她亮面吉他的人。
他将这把陌生的琴递回到面前这位熟悉的人手中，打开手电筒给她们照亮。“我习惯了。”
“徐医生不怕冷，我每次见到徐医生他都穿得很少。”周雯在旁边接话。
顾知沐听她这样说，才想起徐杳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对人对物都比她熟悉的多。恐怕在孩子们眼中，她们才是“徐医生”的熟人，自己反倒是不了解徐杳的陌生人。
“听李书记说，你来这里一年多了？”
“嗯。”
“为什么来？”
“没有为什么，来都来了。”
听到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顾知沐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呼吸不畅。她嘴唇哆嗦了两下，牙齿打颤，有什么话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咯得胸前生疼。
什么叫来都来了，如果前途是这么轻易可以放弃的东西，你当年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你分开，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句话几乎要憋不住自己从她身体里蹦出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都是翻篇的事了，她告诉自己。
两个孩子还在一边听着，可别把这些丢人的陈年旧事翻出来残害荼毒祖国的花朵。
况且，徐杳不说，她又何必巴巴地追着去问，倒好像是她还对这段旧情念念不忘似的。
遇到徐杳只是一场巧合，并不代表什么。她来到这里，本来也不是来和谁重逢和谁恋爱的，与其在这里忆往昔峥嵘岁月，还不如赶紧想一想合唱队的事情。
于是她保持缄默，一手拉一个小女孩，快步向前走。
没想到她一沉默，徐杳的语气里竟充满了失落：“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是说……你，问完了？”
顾知沐冷笑一声，凭什么你说反悔就反悔，现在还跑到我面前来卖乖：“我和徐医生又不熟，还能问什么呀？”
徐杳像过电了似的，脚下定钉立住不动。
重逢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