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海中酝酿多时，然而在这小小的下江村中，实在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所以他谁也没说，甚至连李云栖也没告诉。
谁成想，却一时冲动，先对着徐杳说了。
对方起初没有回应，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好像一心一意只是在开车，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路上。
顾知沐说完已经有些后悔了，缩在后座上老大不自在，祈祷徐杳要是装没听见就装到底算了。
他偏偏却又不，车子开过了收费站，才“唔”了一声，像是深思熟虑过般开口：“你指的直播，是像直播助农那种？”
顾知沐点点头，才想起来他看不见：“这也算是直播助农的一种嘛。”
徐杳又不说话了。
顾知沐不等他说话，自己先心虚——直播助农是没错，可卖黄瓜萝卜大白菜，和直播小姑娘们唱歌绝不会是一回事。
就目前的网络环境，她几乎能想象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评论。
要是真的没人看也只算是见不到成效，还并非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最差的情况是，这群尚且还不算专业的孩子们会在互联网上经历网民带着放大镜般的审视，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黑了白了瘦了胖了，穿得什么戴得什么，无一不成为评头论足的对象。
而她们引以为傲的歌声，也可能会被说成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噪音。
这样的非难，是一群只因为爱唱歌就聚到一起的女孩子所应该承受的吗？
顾知沐看起来是和徐杳商量，倒不如说是问自己。
可与此同时，想要让女童的家长们意识到城里来的新鲜玩意对比起地里的农活而言不全是无用功，她似乎又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
没有真金白银的进项，不熟悉合唱团的村民很难把参与合唱和学习当成一回正事。而才艺变现的最好方法，也只有直播。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
徐杳果然说道：“在网上直播是有很多风险的，孩子们可能会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恶评。”
顾知沐闭上眼睛，接受意料之中的否定：她能想到的，徐杳果然也想到了。
这并非是他们心有灵犀的证明，只是现在直播平台的评论风气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罢了。
徐杳却继续说：“所以你要跟孩子们解释清楚。”
“嗯？”
对方没发觉顾知沐语气中的惊讶，只当是在问自己要解释些什么：“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的话都需要放在心上的。”
顾知沐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赞同是直播合唱团？”
“我确实想不到比你的想法更好的办法，”徐杳顿了一下，继续说：“硬要说的话，不见得一定要直播，总之自媒体账号的运营有很多种方式，经过剪辑的视频虽然变现难度更大，或许对孩子们也是一种保护。”
顾知沐自然早也想到了，听徐杳这么一说，忽然激动起来：“的确，直播只需要找好机位，买个手机支架就可以做到。至于剪辑视频，我一个人拍摄和剪辑应该也能负担的过来。不知道云栖会不会剪视频，要是她肯帮忙，我还能减轻点压力——”
徐杳打断她的话：“李书记很忙，我也会剪视频。”
顾知沐顺口问：“李书记很忙，村诊所不忙吗？”
徐杳语塞，愣了很久，支吾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
顾知沐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被人肯定的喜悦中，一边有些激动，一边又烦恼如何同孩子们商量才能让他们合理无视直播恶评，并没把徐杳的话仔细过脑子，顺口就说：“好啊，谢谢你。”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徐杳的脸腾得红了，精致的喉结滚动两下，艰难开口：“所以，你同意跟我一起工作？”
他不太寻常的反应终于让顾知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莫名也觉得脸颊发烧：
不行，我不能怂——她用更大的声音十分爽朗的回应到：“啊？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工作吗？”
男人扶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不留神把车胎往另一条车道上偏了偏。
好在到底没越过白线，他不动声色地把车的行进方向调正，却无法轻易平息内心的翻涌。
太坦荡了。
他心中有情，自然处处心虚。那顾知沐如此坦荡，是否就证明她对自己已经彻底释然了？
他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车要进城了。
*
下江村作为A市所属村庄中最贫穷落后的一个村子，出乎意料离县城并不太远。
之所以穷，主要是因为土地贫瘠，农业艰难，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
县城也谈不上多发达，好在找来找去，总能找到家乐器店。
顾知沐跟在徐杳后面迈进店铺的时候，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对方为什么对此地如此轻车熟路。
就看到徐杳指着对面的一面墙说：“都在这，挑一把吧。”
给老板看得都蒙了：哪里跑来这么不客气的顾客。
顾知沐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走到挂着吉他的墙面前，一阵怀念涌上心头。
她的吉他是大学校园时期徐杳送的，后面也不是没有手痒想过要换一把新的，然而她人有些懒，不喜欢跟人砍价，去吉他店里总担心被坑，看来看去都是在手机网店上看的。
多年不进琴行，忽然在这种被乐器包裹的感觉中沉溺了片刻。
“这把能给我看看吗？”她指着其中一把单板玫瑰木的琴看向老板。
老板将琴递给她，顾知沐抱在怀里，信手拈来，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