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三月,江南水岸姹紫嫣红,关中北地却依旧料峭微寒。
我辞别韩三姑,一路往关中去,路遇一座风土淳朴的小镇,才总算停下脚步,歇一歇近几日的舟车劳顿。
我这回往关中,领的是袁荣的手令,而非六扇门的差事,故而我特意换下官袍,改作男儿装扮。
临出发前我跟着袁荣学了两个多月的易容,这还是第一回在实际中运用这门手艺。因为我学得不够精细,外加身量与同龄男子相去甚远,因此只稍作修饰,看上去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也就成了。
临出发前我照了几回镜子,感觉看上去略有些脂粉气,不大像个男子汉,倒是韩小雨发出很懂的赞同:“不用再涂黑粉了,就这样蛮好,遇见三四十的婶子嘴巴甜一点儿,叫姐姐。但遇见秃顶的腆着大肚子的中年富绅就离远点儿,别吃他们给的东西,听明白了吗?”
我赶紧点头表示明白明白我太明白了,心里头连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到底是个什么年头,连如花似玉的小男孩都这么危险。
我是北方人,不太经常坐船,虽然体格好不至于晕船,还是叫我一落地就感觉浑身发麻,赶紧找客栈休息。这镇子上最大的客栈叫做尚儒,听上去像个书斋,到了以后才发现这客栈装潢老旧,门可罗雀,整个门脸写着俩字儿,就是穷酸。我远远瞧了一眼,掉头想走,却被客栈门口一抹鲜艳的红给吸引了目光。
是个红衣裳的新嫁娘,正坐在一口箱子上嚎啕大哭。这番景象不由得让人生出无限联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尽量轻柔地开口,免得再吓着她。
“大喜的日子,为什么哭呢?妆都哭花了,还怎么拜堂呢?”
新娘子闻言一惊,哭声顿消,嗓子眼儿里哽了两声,才终于抽抽噎噎地开口:“额哭额自己的事情,关你啥事嘛!”
“是不干我事儿,一会儿捕头来巡街,拿你一个扰乱市容,上公堂喝茶去了,你说值不值当?甭哭啦,擦擦眼泪吧,有什么烦恼告诉我,我给你想辙啊。”
我一般很少跟姑娘计较,看她孤零零坐在街口,更是说不出的可怜,忍不住从怀里找出一块方巾,递给了她。
新娘子迟疑了一下,接过来一边擦泪,一边闷声闷气地问我:“我不认识你,做啥子要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
我挑了挑眉毛,这姑娘哭得六神无主了倒还存着点儿警惕,干脆自报家门,以打消她的戒心:“我姓黄,兄弟里头排行老九。家里做点儿小买卖,今年头一次交代生意给我,让我到关中一带探探山头,家里头好以后跑商。可惜了姑娘没法儿掀开盖头看看我的脸,看清楚我脸上写的什么字,保管是疑心尽消!”
我是一嘴瞎话,奈何新娘子听进去了,相当配合:“什么字儿?”
“左半脸童叟无欺,右半脸老少咸宜,眉心骨四个大字:实诚君子——”
新娘子扑哧一声乐,笑完犹豫了一会儿,估计想着要礼尚往来,也很干脆地一仰头:“我姓佟,家里是开镖局的,这门亲事是我爹给我订的娃娃亲,我夫家是...”
说到这儿新娘子住嘴了,我仔细端详新娘子这身嫁衣,看清楚她腰间闪烁的明珠,心里明白,这嫁姑娘的排场,搁在关中也不多见,也没继续追问。
新娘子接着自陈家里头送亲至此,原约好来接亲的夫家却迟了三天还没到,家里随从等不及回去了,她却是根犟肠子,非得等到人来不可。
我听完以后涌出两个猜测,要么是她的夫婿中途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行程,要么干脆不认这门婚事想就地耍赖,但无论如何把这新娘子独一个撇在这儿,可见两边都是混账人家。
我很同情她,又想她哭了半晌,必定口渴焦躁,主动提出要去买杯凉饮,谁知道刚走开几步路,就听见混不吝的调笑声在身后响起。
“怎么个意思这是?大早上听人举报说你在这儿嚎丧,这个日子哭哭啼啼,不嫌晦气?”
来的是很经典的一对搭配,一个胖子,着正九品淄衣捕头官袍,面相憨实,后面跟着个瘦溜溜的棕衣捕快,眼中透出两分油滑。胖子挎着刀,硬是从脸上逼出一个跋扈蛮横的神情,对着那新娘子一阵叫嚷。
新娘子起先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很快平静下来,低声回答:“回官差老爷话,我刚才是哭了两声,哪个新娘子嫁人不哭?官差老爷因为这个就要把我逮走?这算个啥缘由嘛。”
看得出来胖子脑筋不太灵泛,被她这么气定神闲的一打岔,顿时涨红了脸,嗓门更是放大了一倍:“你这小娘们还敢顶撞官差!你哭归哭,你嚷嚷什么?打搅人家做买卖就算你扰民,我现在就治你一个扰乱市容!跟我走!”
胖子二话不说,一把抓起新娘的胳膊,这当口不容我再看热闹,刚要上前喝止他的无礼行为,不料却有一道年轻的声音抢在我头前,沉着低喝:“住手!”
声落影动,街角里转出来一个白衣的年轻人。
我起先还带着笑,心想可算见着一回正经的英雄救美,待到看清楚那年轻人相貌,却顿觉好心情雾消云散,好比正午烈日直坠谷底。
谁料得到此回我便衣出行,依旧难辞公务,迎面撞见一个贼。
还是一介名贼。神偷界的标杆,蟊贼们的偶像。虽然数年以来行事颇为低调,但在六扇门的悬赏金额一直居高不下,不知多少捕头指望他升官发财,我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个人道上尊称一声盗圣白玉汤,我一般愿意称呼他为挨千刀的白展堂。
两年未见,他风采如昔,单手制服那恶捕的身手依旧利落。新娘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将他认作了来接自己的新郎:“小宝!似腻吗?你来接额咧?”
白展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