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追踪之后,我站在一片陌生的屋檐上,思索片刻,用牙解开了手上的绑带。
白展堂的包扎技术相当不错。手掌上大片磨破的肌肤,和深浅不一的划痕,都被均匀地撒上了药粉。绑带从掌根起,层层叠叠,温柔地包裹住每一根手指。我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他的心思,笑了笑,从容地把手插进腰带里,拔/出一把短刀。
这把刀刃开的很短,是专门用来撬门别瓦的工具刀,对敌是不能了,但是用于偷听倒是很有奇效。
脚下是座三层高的的小楼,门口挂着揽客的灯笼,似乎是间规模不大的客栈。
此刻已是万籁俱静,客栈上下皆已陷入沉睡,一片漆黑,哪怕有人想要深夜活动,也只能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点一盏小小的,聊胜于无的烛火。
我用脚勾住一点屋檐,确保影子不会映在窗纸上之后,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一扇窗外。
屋子里亮着一星火焰,能模糊看清里面隐约的几个影子,和窸窸窣窣的一点说话声音。
我努力听了一阵,仍旧无法分辨,便渐渐有些灰心。夜间视力下降,并不能完全判断那一道残影是否就是衡山中人。正在暗责自己多心,忽生一念,用刀撬了块瓦片,轻手轻脚往窗台上一撂,便风驰电掣般向上翻去。等到屋中人探出头来查看时,我已完全隐住了身形,静静地观察这颗不安的脑袋。
“什么人?”
屋子里传来粗犷的惊问声。
探出窗外的同样是个男子,有些神经质地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着。
“没有!是一片瓦,正落在我们窗外,又掉下去摔碎了!”
“瓦片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下来?真没有人?”
“椽瓦年久失修,被耗子或者夜猫踩落也是常事,不打紧,不打紧!”
探出窗的男子经过仔细地盘查,甚至跃出窗外,向曲折的小道摸索了一阵,才重新回到房间里去,抹了把额上渗出的冷汗:“没有人!什么人也没有!你不要紧张地过了度,没人知道你躲在这里!”
屋里人却没有长出一口气,自顾自地喃喃:“是么…”
男子哼了一声,抬手关窗,我连忙垂下手用刀尖抵住一点窗缝,等那人不耐烦地转身,一点点把缝隙撬开直到足以听清屋内的对话,才小心停手,竖起了耳朵。
屋中总共两人,跃出窗外的年纪轻些,谈话中语气显示他为主导的一方,但是在不自觉流露出的倨傲之外,还掺带着无法忽视的紧张:“…你怕什么?这回你立下大功,总堂不会忘记你的苦劳。等到进京的传报发还回来,一定派你个好职位,不比你在外门管教弟子强上许多?”
这番安慰显然不足以抚宁屋内汉子一颗震颤的心,他猛地站起身来,情绪激荡之余,自然而然流露出痛苦之意:“可我背叛师门,又,又算不得武艺高强…总堂果真容得下我?果真肯允我一个好差事么?”
年轻男子冷峻地道:“如今京中局势你不清楚,才有此疑问。我们堂里,恰逢敌人扩张羽翼,又有一股隐藏多时的地下势力蠢蠢欲动,妄图插手一二。现如今我们正要招揽人才,唯才是用,不拘德行。你以此功做投名状,总堂焉能不看重你此刻投效的忠心?否则怎会派我至此,接手你带来的弟子部众?”
听罢年轻男子的解释,屋内汉子总算长出一口气,恭敬道:“能为总堂效劳,实在是我的殊荣。”
沉吟片刻,忽又嗫嚅道:“可这一回,我并不算完全办好了差事。总堂命我趁乱竞选掌门,带领衡山派上下一并效忠,可我实在…如今肯跟随我的不过十几个人,还陆续溃逃几个…我听闻堂里一向赏罚分明,不知此番功过,如何,如何裁断?”
这汉子说话虽然怯懦,然而却还肯用些头脑。他以背叛师门的代价投效新的帮派,自然满心惴惴,无法不关注、不计较以后的前途。那年轻男子见多了这种功利至上的人,不过微微一笑,冷容道:“堂里旁观衡山多年,原有一番周密的安排,不料此番内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因此临时抽动你,也并不很报希望,你做成这样,已很难得。白壁之上,何妨微瑕?堂里只会记下你的功劳,不必为此操心。”
汉子听完这一番劝慰,不由得放下了心,随之感慨道:“怪道天下英雄,无不服膺六分半堂。可笑衡山派自居百年剑派,却丝毫不识时务,屡次拒绝堂里的招安,偏偏现任掌门自甘堕落,百年基业最后落了个这么下场…”
年轻男子不耐听他感叹,挥手打断:“好了,这件差事算是过去了。我令你去找那失踪的莫小贝,如何了?”
提到新的委派,汉子登时精神一震,有心想要好好抖擞能耐,扬声道:“有眉目了!三天前我派人截住了那批看照她的弟子,逼问她的下落,没想到打起来收不住手,全死干净了。这回我专门派了最机灵的弟子,打探出来她似乎要往七侠镇方向去,我已派了人去路上截杀,恐怕这会儿已经摘了那丫头片子的脑袋,正往回赶呢!”
来不及听那年轻人的反应,我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站直了身子,甚至下意识地瞥了眼羞怯的月亮。
你怎么回事?看着清清白白明明晃晃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眷顾这世上的无辜之人?
震惊过后,满心怒火霎时点燃了神经。衡山势弱,转投他人还可勉强理解,截杀无辜幼女算什么?就算要斩草除根,江湖上几乎从未出现过幼女执掌的门派,何必要防范到这个地步?
我狠狠咬了咬牙,几乎要忍耐不住进门生擒二人,一阵陌生的气息忽然扑到背上,令我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人的吐息。
异常地慢,异常地调匀。只有内力极充沛的人才能这样平稳地吐纳。我背后的是什么人?既然有如